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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皇兄他金口玉言禅让给朕的,有玺印诏命为证。”允元慢慢地掸了掸衣襟,好像这对话已经重复过很多遍,她也越说越从容了,“朕今日来,只是问一问母亲安好,看来母亲过得还不错。”

“——阿元他没有对不起你过!”老妇人却突然爆发似地大叫,“他让你读书习字,他教你骑马射猎,他还给你安排了那么好的人家,甚至允许你参预国事……天底下再没有这样好的哥哥了!天底下也绝没有你这样的妹妹!”

允元静了静,看向身后的杨知礼,杨知礼忙道:“禀陛下,夫人过去从未清醒这么久过……许是这一向按时服药,有了见效。”

“那么她能听懂我现在说的话了?”允元问。

“应当是能的。”杨知礼答道。

允元于是朝杜微生点点头,后者放开了手。她面对老妇人微微低下了身子,双眼直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道:“你觉得朕当感谢他,在夺走朕的人生之后,再给朕抛回来一些鸡零狗碎的恩典?他的皇位,本来就是朕的,若不是因为朕,父皇根本看都不会看他一眼!若不是因为朕,他连那三年的假皇帝都当不上!”

“可是——可是你是女儿!”老妇人的眼神里流露出了恐惧和畏缩,连声音也迷茫了下去,“女人怎么能当皇帝?”

“女人不能当皇帝,就应该被塞给不知道是哪里冒出来的什么可汗去和亲?”允元笑起来,“你还说是好人家,哥哥他当年可是在和亲队伍里安插了刺客,打算待朕嫁到突厥,就把朕杀了,再推脱给突厥人,这样他就有了发兵的借口……说起来,男人想打仗不足为奇,可为什么总要拿女人当借口呢?”

杜微生抿住了唇。

她们在说的这些,并不算是秘辛,但也并不是外间随意就能打听到的事情。

允元的亲兄长,曾经坐了三年龙廷的那个废帝,确是曾打算将她嫁去突厥与可汗和亲。但这件事很快就因为突厥使者不敬天子而告吹,那时迎接公主的和亲队伍已在长安城外等候,据说是抓出来了几个“刺客”,但没有证据,也就不了了之了。到后来,还是与突厥打了几场小仗。

她如今说的这些话,坊间也不是没有人这样猜测过。

她看起来很激动。

但这种激动,却并不像她。杜微生冷静地看着,她的语气急促,胸口起伏,但她的眼睛,却仍然是冷漠如旷野。

是了,她根本不可能这么激动,一个能在二十二岁就逼迫亲兄长让位的女人,怎么会在意自己母亲那一点可怜的偏心?

那么,她是在演给谁看?

——高皇后已经是无用之人,杨侍郎想必早已知情,而他,他更加只是个男宠而已。

——她是在演给起居注看吗?

他忽然就明白了,她为什么要带自己到这里来。

离开这间房的时候,允元对掖庭令嘱咐:“之前做的不错,她的神志都恢复了一些,往后要继续让她好生吃药。饭菜也不可疏忽,一定要吃好睡好。”

掖庭令连连点头鞠躬,一边还奉承道:“陛下一片赤诚孝心,真是感天动地!”

允元笑了一笑。她的笑容清丽而温和,连老眼昏花的掖庭令都一时迷惑住了。

她转过头,对着门内靠墙的那一团影子,微笑地道:“母后,您可不能死啊,您若死了,朕还得戴孝三年,顶不划算了。”

门内的老妇人像是聚拢了全身的最后一点力气,怒声道:“你是女子,你没有戴孝的资格!”

允元笑着离去,不再理会她。

出掖庭宫,允元屏退銮驾,换了骑马。她还吩咐宦官给杜微生也牵来一匹马,她有事要同杜学士商议,其余人自行回宫即可。

“杜学士果真会骑马。”看着他利落地跨上那匹青骢骏马,她的眼神不无欣赏。

杜微生淡淡一笑,“献丑了。”

允元抬了抬眉,不再管他,扬手便往马背上一鞭。

那一鞭迎着高高宫墙外的夕阳,回旋出一道凛厉的响,令杜微生震了一震。再抬眼看去,那一抹黑衣黑马的影子已远在数十步外,他不得不立刻打马跟上。

要说这骑马射猎,还确实是她的亲哥哥教给她的。

他也确实,可以算一个好哥哥。

他过去曾经很喜欢她,常夸赞她可爱、漂亮、懂事,可是后来,他又说她变了。是变得不可爱了,还是不漂亮了,还是不懂事了?

允元在登基的前一夜明白了,他们所希望于她的,是在某个范围之内的可爱、漂亮和懂事。她只是个女孩,她绝不能越过界线。

所以她撕碎了他们设下的那条界线。

风刮过,她今日穿的只是一件玄黑色常服,有些禁不住冷,明明尚在盛夏,倒像已入秋了。掖庭的西边高冈便是乐游原,前朝曾是百姓游赏之所,如今则是皇家园囿。

身后的人没有问她为何一路驰至此处,她只听见他那青骢马的铃铛声,有节奏地当啷作响,像与她的心跳相应和。

这一刻,她愿意承认,这个男人还不错。

她在乐游原的最高处下马,站定,开口道:“那一道诏敕,你不当擅改。”

杜微生将将下马,闻得此语,顿了一顿,后退一步,跪地行大礼,“臣有过。”

允元抬起手中马鞭,遥遥往他头顶一指——他们之间隔着约两步的距离,那马鞭的柔软鞭梢几乎要点中他眉心了,却到底控制在半空——他低垂眉眼,动也不曾一动。

允元点了点他,笑了,“何必这么大阵仗。朕说的是,你翰林学士的职责,乃在顾问应对,草文润色而已,若有什么想法,你大可以给朕上本子,不该自己写成了诏书。这一回朕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下一回,你必得先同朕商量。”

她说得轻松无拘碍,就像在指点他做事一般。

杜微生回答:“是。”

“起来吧。”允元道。

他慢慢站起身,允元便瞧着他,那张俊秀的脸容上,虽然坦荡,到底还是渗出了几分薄汗。她悠悠然道:“行了,看一看夕阳,也就该回去了。”

他却突兀地说道:“陛下有心事?”

她微微讶异地着重看了他一眼,下意识道:“什么?”

他抿住唇,摇摇头,“是臣唐突了。”

然则一瞬之间,她好像在他的眼神里捕捉到了某种类似于怜悯的情绪。一瞬之间,她握紧马鞭的手抖了一抖。

“不。”她顿了一顿,“朕只是想起了自己的哥哥。”

皇帝的话,总是说得虚虚实实。

她没有听见他的回应,又接着说了下去:“朕的名字,原本只一个允字,登基之后,加了一个元字。他们都说朕是有意取了哥哥的名字,但其实,《尚书·舜典》有云,柔远能迩——”

“惇德允元。”他将她的话接了下去,眼睛里泛起细细密密柔亮的笑意,好像为自己能接住她这一句《尚书》而有小小的欢喜,“言只要人君厚德信善,百姓必效之而行。”

她怔了,半晌,憋出一句:“你犯了朕的名讳。”

“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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