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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起来很深情,其实一直在拒绝她给的缰绳。
虚无缥缈的感情,在她眼里,当然算不上缰绳。
或许是药物让她清醒,又或许是药物让她沉迷。她冷笑了一下,手指尖轻轻一推,那茶杯就从床沿上跌落下去,摔了个四分五裂。
他离开了床,在冰冷的地面上跪了下来。
“杜学士,”她冷冷地道,“你家中无人,朕就给你赏几个家人,不好吗?你连这都不肯答应朕,却还想染指禁军?”
秋夜的寒气从膝盖一直渗入心腔。他哑声:“臣不敢,臣谢陛下恩赏。”
允元走下了床,“哗啦”一声,那件湖水青的袍服被抛在他身上,但他不敢动,只能任那袍服也滑落下去。
允元背对着他穿衣,“你既有了家人,朕也就不会再深夜召你。对我们彼此而言,这都是最好的了,杜学士。”
“臣的错,只是错在对陛下有了感情。只是因此,陛下就要抛弃臣吗?”
他竟然还回了话。她颇稀奇地回头看他一眼,甚至没有深思他话中的意味,便道:“杜学士,你何以像个怨妇一般?”
讽刺得不能再讽刺了。他不再做声,她等了片刻没有回应,也便撇了撇嘴,径自离去。
赵光寿没料到出来的人是皇帝,躬身问:“陛下,回勤政殿?”
“嗯。”允元想了想,道,“召徐赏鹤来。”
*
翌日,便是中秋了。
宫里的人都已听闻,昨夜杜学士罕见地惹了皇帝不快——说罕见,因为杜学士惯常是最能让皇帝开心的人——以至于在画院的寝房里直挺挺地跪了一夜,跪到双膝麻木,早晨更衣时几近晕厥。皇帝离开画院后,又传召了工部尚书徐赏鹤,后者在勤政殿里一直呆到了天明——也是因此,众人传说,这个徐赏鹤,恐怕就要是第二个杜微生了。
这是徐赏鹤第一回陪皇帝过夜。昨日他本来确实很忙,深更半夜刚要休息时得了传召,赶入宫来,却见到皇帝一人孤伶伶地抱着膝盖坐在床头。棱格窗外是近中秋的饱满月亮,对人间慷慨地洒落着银辉,而她却好像融不进去那月光,整个人宛如月光背面的一个虚幻的影子。徐赏鹤在帘外跪了许久,她才终于发觉,让他近前来。
徐赏鹤拿不准皇帝此刻的心情,膝行到床边,低着头先将床褥整理了一番,才轻声地道:“陛下,睡不着么?”
允元没有回答。
徐赏鹤的脸庞、身形与声音,都与杜微生有些微的相似。便连他今夜穿的衣裳,也是一样的湖水青。
她终究背对着他躺了下来,安静地道:“你今夜也在此睡吧。”
这便是皇命了。徐赏鹤于是脱了外袍在她身侧躺下,慢慢地靠近,感觉到她并无反感,才敢伸出手去,从后面环抱住她。
是一个温暖的怀抱。不过,杜微生的话,似乎胸膛更宽阔一些,也因而,会更有力量一些……
但是……既然徐赏鹤也能与杜微生一样地小心翼翼,一样地温存体贴,那么就说明,杜微生的那些套路,也并非独一无二。她的身边,没有任何男人可以是独一无二……
她想着这些没趣的事,在这个是耶非耶的怀抱中渐渐地沉入梦乡。
十五 既醉
于是他再度吻了下去。
春咏到画院来接杜微生时,已是八月十五日的近午了。
春咏见到他这一副形状,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是小心地扶着他出门。他的脚步踉踉跄跄,但走得几步后也便站直了,挥手拂开了春咏的帮助。
春咏估摸着主子的心情,小声开了口:“听闻午膳过后,曲江池边就要开始唱戏,谁都可以去看,与民同乐嘛……”
“你想去?”杜微生看他一眼。
春咏本不是为了自己,但瞧杜微生这模样,话到嘴边转了个弯儿,“想是想的,但小人放心不下公子……”
杜微生笑了,“说什么放心不下,陛下昨晚吩咐了,我今日必得去灯会上的。早些去晚些去,也无甚差别。”
陛下吩咐过吗……春咏挠了挠头。可是经昨夜之后,长安城中贵戚豪族们,已全都知道公子犯了错,他今日还去露面,不是给人送笑话么?
可是再看公子,彼仍是一副淡淡的表情,叫人猜不透深浅。
*
午后的曲江池边,戏台子上已咿咿呀呀地演了起来。杜微生在人群远处驻足听了一听,起首便是一折《奔月》。
天气尚好,微波不兴,四面里人头攒动,喧哗嘈杂。就算戏台上正演到嫦娥肝肠寸断,底下人也仍觉喜气洋洋。曲江池上的荷花早已凋谢,池边的杨柳也已干枯,但片片红叶又飞舞起来,杜微生倚着老树,想到自己第一回见皇帝时,也是在这曲江池边,也是在这热闹喜庆的人潮之中。
他不出意外地考上了进士,虽只是二甲,也足够留在京中做官。那时候他在推杯换盏之中盯着远处端坐的那位女皇帝,却不知该如何接近她才好。
许多人认为杜学士是个淡泊名利不求上进的君子,但事实并非如此。他的心中,有许许多多深深浅浅填不满的欲望,甚至奢望,从两年前他尚且籍籍无名的时候开始,他就已在盘算着了。
或许允元也将他看得很清楚,所以才会说,他怎么到了如今,反而变得怨妇一般了。
杜微生低下头,一片红叶无辜地落在脚边,他轻轻地拿靴尖碾着,碾着,就像碾碎所有的颠倒梦想。
“杜学士。”一个平稳的声音响起。
杜微生侧首,便见到徐赏鹤。后者今日穿的一身绛袍,浓墨重彩的,他看了一眼便道:“陛下不喜欢深色。”
徐赏鹤微笑,“杜学士是在提携在下?”
杜微生抿唇,“说不上。”
徐赏鹤走到他身边来,也望了望曲江池上寥廓的风景。两人身边,此刻恰无一人,他才慢慢发话道:“那么,杜学士是认识我的了?”
杜微生“嗯”了一声,“我只是猜测。”
“不错,君侯教我的许多东西,也同他当年教您的东西一模一样。”徐赏鹤淡淡地道。
杜微生道:“君侯将皇帝看得太简单了,我能得宠,并不意味着你也能。”
徐赏鹤挑了挑眉毛,“是吗?我却以为,正因为陛下不是个简单的女人,所以在她那里,没有任何男人是不能被替代的。”
杜微生沉默。
徐赏鹤道:“杜学士得宠大半年,却似乎,并无很多起色?甚至还废掉了一个尹长欢,才——”
“一个尹长欢换一个樊尚恩,该知足了。”杜微生却面无表情地打断了他的话,“且陛下原本并不允许君侯入京,是尹长欢出事后,她才变了心思。”
“也许杜学士有自己的计策。”徐赏鹤笑着欠了欠身,“但毕竟诞节已近在眼前,君侯马上就要入京了,他对于入京之后的事情,到底很不放心。杜学士也不要嫌在下抢了您的位置,君侯他只是希望得力的人能多一些嘛。”
“我怎敢有什么异议呢。”杜微生不想再继续了,拍拍他的肩膀,像鼓励他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