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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点点头,神色毫无变化:“刑审满十二时辰了吗?”
“刚好十二时辰。”
顾越道:“让那边不必审了。”
“大人?”
顾越平静地目视前方,吴绍海喊冤,确实有他喊冤的道理。赵满走错房间,正撞在同样醉酒的吴绍海手里,但赵满究竟要去哪儿?为何要穿着太监的衣裳——赵满自己知晓。
但他。
他未必心里没数。
顾越道:“让他画押。”
李青霜道:“可是他还没有说出背后主使之人……”
“背后主使之人?”伴随凄厉的惨叫声,顾越淡淡道:“你我都清楚,此乃意外,并无所谓幕后主使。”
这事当然是意外,谁都知道。除非五殿下自己愿意,否则没人能逼他穿上太监衣服;吴绍海残忍严苛,死在他手上的宫人数都数不过来,那个情形下他挥棍伤人实属正常。
这里面只有一点,就是赵满走错到吴绍海的房间。
李青霜低声道:“大人,此事若是借刀……”
顾越看他一眼。
李青霜被这一眼看的窘迫:“属下愚钝,见您并无深查之意。”
顾越淡声:“皇上交予的只有内宫杀人一案。凶手伏诛,确无主使,分内之事已了。其余的,与辛狱司无关。”
夜凉如水,月色一轮。
繁华巍峨的宫墙内飘散响彻夜空的哭嚎声,惨绝人寰,余音回梁。
为着五殿下惨死,这一天一夜已经处死数十人,除却吴绍海被五马分尸,所有亲随因护主不利都一一杖杀。
皇帝踏进晴和宫,沉默脸孔上带着一层浓重阴翳。
他径直向里走去,一直走到床榻边,望着手脚脖颈都被沉重铁链束缚的女子。
女子倾城之色,抬起的眼眸黑白分明,平静如一潭死水。
“仪华,朕有好几日没来看你了,”皇帝挨着床那边坐下来,语气低沉,“阿满去了,朕又送走了一个孩子。”
他手缓缓落在仪华公主的小腹上:“算上这里没生下来的孩子,朕已经失去了五个孩子。”
仪华公主无任何反应。
“阿满的事是意外。可是仪华,朕不甘。”
“朕很难不怀疑他。这样的举重若轻,这样的无痕无证。他有这样的手笔。”
仪华公主仍未言语。
皇帝也不恼,静静望着她:“他曾被你抚育十年,承袭了你的狠辣果毅。你知道么,朕命他取姜重山通敌卖国之证,他做得好——用朕一个皇子的性命铺做换取姜重山信任的路石。让朕,打碎了牙往肚里咽。”
仪华公主问:“姜重山通敌卖国?”
皇帝笑道:“是。只是证据难取,但时至今日,他都办的很妥当。所以哪怕任性些,算计一两条命,朕也不是不能纵容。谁让他是你心爱的儿子。”
仪华公主平声道:“你打算何时杀他。”
皇帝微微一笑,伸手抚摸仪华公主的脸,掌心的肌肤嫩如凝脂,他痴痴摩挲:“朕不杀他。”
“仪华,朕本不想让你们母子分离,让你们七年来连一面也未见,是你太不安分。你教了太多,太多他本不该学的东西。”
皇帝道:“朕不会杀他,朕要将他身上每一根反骨尽数敲碎,再送还到你面前。”
仪华公主道:“你不杀他,只怕有一天会后悔。”
“后悔?”皇帝咀嚼一番这两个字,摇摇头。
“朕不后悔,朕只恨自己没有早些磋磨他的性子。他骨头太硬了,但好在孝顺,还算有软肋。朕来找你,让他痛些,才知道日后该如何做事。”
“你真可悲。”
“你说什么?”
“你是万人之上的皇上,是江山的主人。”她定定道,“却将时间浪费在这些无谓之事,用一个比蝼蚁还低微的人来证明自己的价值。”
皇帝低低笑起来:“仪华啊,你是金尊玉贵元后所出的嫡公主,自然不知朕一介冷宫皇子的卑贱。不过,好在朕尚有其他方法来证明自己的价值。”
他欺身上前,居高临下睥睨床上的女人,一手扼住她纤细脖脖颈,在她耳边低声:
“朕什么价值,仪华,你最懂滋味。”
……
……
赵满之死结案的快,对涉案者的处置也快,姜眠知道最终结果后,才真正为宴云笺放下心。
其实她很相信他——无论他的手腕,抑或他的人品,他说交给他处理,即使吴绍海杀了赵满这件事听来再荒唐离奇,可重合在那晚他孤高清冷的影子里,就也显得不那么荒唐。
姜眠有很多话想跟他说,她迫切想见他,可是她已经整整两日没有见过他了。
自昨日起,宴云笺被皇上叫去晴和宫外罚跪,没有别的刑罚,只是跪着。
正因这一旨意姜眠放心不下,但直到案审已结,皇帝仍然命宴云笺在那里跪着,而他自己则夜夜宿在晴和宫。
不明白情况,姜眠不敢乱打听,满宫她只认识一个傻憨消息库。
赵锦正为自己五哥伤心,看见好友,拉着她说了好一会儿话,都是些宫里女人家的长短,姜眠听了半天,见缝插针:
“阿锦,我之前才从靖梧宫出来,宜妃娘娘伤心得很,整个人瘦了一大圈,看着实在可怜。”
赵锦擦着眼角:“是啊。”
“可是……怎么不见皇上去陪一陪宜妃娘娘呢,听闻他这几日总去晴和宫,那里住的是哪位娘娘?”
赵锦叹了口气:“你呀,原来整日只知道傻乐,当然不晓得这些。晴和宫那位……唉,我也不知该叫做姑母,还是娘娘。”
姜眠大脑有一瞬间的短暂空白:姑母,那岂不是皇帝的妹妹?
她隐隐抓住了什么,却又觉得太过错愕,下一瞬听赵锦说道:“嘘,阿眠,这事儿不好说,我只告诉你。”
她声音很低很低:“那位——她曾经是大昭的皇后,大昭国破后,她……总之,父皇留了她性命。”
赵锦似乎并不太懂这些话的含义,只知道这是禁忌,看在好友的面上才说给她听。
但这些话,却在姜眠心脏上深深扎下一根刺——其实历史上大昭并未留下太多痕迹,在后世以及现代争论谁为华夏正统这个问题时,大昭始终在边缘,即便它曾国力强盛,但因地域,风俗,种族等等原因,它只不过是历史年轮中平凡的一轮而已。
国破只有匆匆几笔,更恍论其中的人。
可是处在这片土地上,听着这样的事情,才知被掩盖的残忍——不仅仅是那位悲惨的公主,更包括跪在门外的宴云笺。
他这两日是怎样过的?
为人子女,亲闻母亲受辱,比凌迟更甚。
姜眠浑身发冷,回到自己宫殿,直到夜幕低垂还在发呆。
不多时,外边说宴云笺被放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