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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吃一口,宴云笺咀嚼的动作微顿,愣了一会复又慢慢品尝,旋即目光下移,看见桌上离他最近摆的是一道清蒸鲈鱼。

望着这道菜,他瞳仁几?不可察微颤。

僵怔良久,他执筷去夹,剔下一大片鱼腹肉放在盘中,一根一根剃下大刺,又细细将小细刺全都摘出来。

宴云笺夹起这片干净雪白的无?刺鱼肉,轻轻放在他右手边空位置的桌面上。

他望着,唇边露出一点极浅的笑意。

这一顿饭,他始终摘着这道清蒸鲈鱼的鱼刺,摘好后便将鱼肉放在那里,直至已?经?堆成了一座小山,盘中的鱼肉也清了干净,才停手作罢。

宴云笺放下筷子,呆坐良久。

直到落在外边的手指被风吹的僵硬,才起身?出去。

*

他照常来到姜府,这里本就地处较偏,十分清静,因府邸查封,周围几?户人?家也搬走了,更是人?迹罕至。

但宴云笺也无?所谓是否有人?,轻轻推门走进?。

此?刻已?是夜幕降临,星空晴朗,姜府还是那个样子,荒草丛生,破落残败。

他向前走,任凭斜里刺出来的草杆划破衣衫,每一个房间都看过,静悄悄的,无?事发生。

路过正厅时,他望向台阶。

恍惚间,只见阿眠穿着一袭大红嫁衣,狼狈不堪地从台阶上滚落在地,凤冠摔下珠帘散落,她纤薄的身?体瑟瑟发抖,抬头与他对视。

宴云笺捂着心脏倒退两步。

深深喘.息几?次,他仓皇抬头,定睛才发现那是一截风吹雨落的残破红绸,在台阶上,被风吹的翻覆。

宴云笺拾起来。

看了会,他仔仔细细温柔叠好,珍宝似的揣在怀里,放在心口处。

做完这些,宴云笺在台阶下慢慢跪下来,半垂眼眸,一言不发。

不知过了多久,府门沉闷一声响,宴云笺眼底骤然有光,扭头却见是范怀仁走来。

“公子,你果然在这,”他说着话,到他对面也与他一样轻掀衣袍跪下来,“我去府上寻您,范觉说您出去了,我便猜测许是来了这里。”

宴云笺静问?:“先生有什么事?”

“清雅居那边一切就绪,局已?布好,只等请君入瓮。”

“嗯。”

“公子……”

“是不是有细节需要商议?也罢,我们回?去说。”

范怀仁拦住宴云笺要起身?的动作:“不是。公子,我……”

“我只是看您日日这般难受自苦,心里实在担忧的很……身?为同族,我自理解这是何等打击,却无?法?感同身?受,言语苍薄,不知怎样才能劝公子想开些。”

宴云笺声似一声叹:“先生,我挺好的。”

范怀仁道:“怎么可能还称得出一个好字。”

宴云笺微笑:“我哪里不好?您让范觉跟在我身?边,他应当与您说过,我没什么可值得操心的。”

范怀仁仰头望了望天,沉沉叹气,双手合抱在胸前推出,对他行了一个大昭之?礼:“殿下,范觉年轻,可老?臣已?经?不年轻了,殿下的心思,老?臣能够窥见一二。”

“殿下是聪慧的人?,万万不可钻这个牛角尖,此?前种种皆非您之?本心,乃是歹人?所害,您已?经?……自断一指偿还,没有人?会怪罪殿下,就算乌昭神?明?在举头三尺,亦能体谅。殿下无?需……无?需……”

无?需什么,那些字眼,其实他说不出口。

这一次宴云笺没有接话。

范怀仁又叹:“至少?也要抓住那个下毒的歹人?,他尚在人?世,真叫人?心怀不甘。”

宴云笺想了很久,道:“也许应该吧。”

“但我……实在没什么力气了,范先生。”

范怀仁眼眶一酸。

忍了忍情?绪,道:“公子,请您相信我,您真的是无?辜的。”

宴云笺道:“若是驱犬伤人?,人?的举止固然可憎,难道恶犬就可以被原谅,称之?为无?辜吗?”

范怀仁难以接受这个比喻:“怎么能——”

“范先生,”宴云笺叫住他,双目稳静平和,“您不必再向着我说话。我能理解您,望您亦能理解我。不是难以原谅,是不可原谅。这是我的事情?。”

他这样温和从容,说出的话,却觉眼前人?远在千里,绝非从前那个人?了。

范怀仁心中大恸,低声道:“公子,您可知,张大夫日前与我夜谈,他说此?毒没有解药,而您是自然而解,可称之?为奇迹,能做到如此?,当是爱念之?情?已?到极致,生生冲破了禁锢。”

宴云笺淡淡道:“那又怎样。”

范怀仁便知道,世间再无?任何言语能劝得动他。

长叹一声,他摇头:“既然这般艰难,你又何必日日来此?处伤心怀念,本就难以支撑,如此?下去,岂不更是自伤自毁?”

“我来这里,并非唯睹物思人?。”

“那是为什么?”

宴云笺凝视地面石缝中摇曳的一株新芽。

为什么呢……

为了告诫自己,坚持住,不可以死。

因为还有必须要做的事情?,没有完成。

“公子……”

“回?去吧。”

范怀仁还想说话,宴云笺已?先站起来伸手扶他:“先生与我同行吧,后面的事情?,步步重要,绝不能出任何纰漏。”

……

一等多日,姜眠渐渐有些沉不住气。

按时间推算,那翠玉早早就进?了宫,只要被人?发现,必定会被当做公主不慎遗失的爱物送到她手中。之?前在宫里那段时日,她与阿锦天天玩在一处,以那翠玉上璎珞绳结打的手法?,阿锦必能看明?白的。

要顺利的话,四五天应当就会有回?音,就算出了什么纰漏,也就再延迟几?日。如今半月已?经?过去,却一点动静也没有。

在该等的地方等了几?日,到今日还是没有任何音信,姜眠压了压头上斗笠,将下巴处微松的绳结重新系紧。

有可能……阿锦玩性大,那翠玉带了几?日便丢到一旁,故而没人?认出?或者是运气不好,刚好捡到的人?是低阶宫女太监,没机会接近公主,所以不认得那翠玉?胆大些的,反倒自己收了起来……

无?论怎样,现在摆在面前的最大问?题就是还要不要这样漫无?目的的等下去。

当日从姜府家里带出来的银子大半给?了陈大娘,这些时日,即便省吃俭用,也已?所剩无?几?了。

姜眠习惯地揉膝盖,思索自己还能做什么才能攒些银钱——再回?家去拿,可是万万不敢了。

算来算去,她暗叹可惜,这里是京城,再是胆大包天,也不敢抛头露面做什么活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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