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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起,发音慢且清楚:“枫秋,姜行?峥已伏法,你可以安心了。”

凌枫秋极力分辨,直到宴云笺说了两遍,他才缓缓点头,右臂缓慢笨拙轻轻点自己的唇。

张道?堂照顾他多时,立刻明白他的意思,取来纸笔,铺到他面?前。

凌枫秋唇角微弯,缓缓俯身,用牙齿咬住笔杆,凝一凝神,一笔一画在?纸上写?下一个字。

死。

写?罢,他用两条光秃秃的手臂将纸视若珍宝地捧起来,护在?心口,一条胳膊点着中央的字,一条胳膊横在?自己脖颈边,做出刀划的动作。

宴云笺失声道?:“枫秋……”

凌枫秋跪的端正,从这副残躯败体中,依稀还能辨别他当日长身玉立的风姿。此?刻,却执意俯身对他叩头。

任凭宴云笺与张道?堂如何扶他起身,他也不肯。磕头的动作渐重,砰砰砰磕在?床沿,心意坚定,没有半分转圜的余地。

终于,张道?堂小?声说:“公子,当年我就说过,若让人毫无尊严欢愉的活着,不如让人痛痛快快的死。只是那时凌枫秋心愿未了,即便痛苦至极,他也要硬撑着活着,为了将他知道?的隐秘告诉我们。如今,大仇得报,万事已结,他是心性骄傲之人,片刻也忍受不得……这种生不如死的日子。”

他目光下至,望着那纸上端正有力的死字——凌枫秋写?过那么多字字句句,或因原委复杂,或因字形繁复,而?让人猜测不出。唯有这个字,他写?的又快又好,也不知在?他认不注意时,偷偷练了多少遍,又期盼了多久这一日的到来。

凌枫秋不知道?宴云笺将他的心意听进去?没有,他只是阻止自己,不让他再磕头。他不管不顾,最后?几乎是将头往床沿上撞,喉间?泄出丝丝痛苦的呜咽。

终于,宴云笺在?他床边半跪:“枫秋,对不起。”

凌枫秋浑身抽搐,不停摇头。

“我会让张道?堂给你配一碗药。”

凌枫秋发疯的动作停下来,如久旱逢甘霖之人,拼命向宴云笺方向分辨。

他说:“你的心愿……我成全。”

*

半个月后?,宴云笺向凤拨云提了辞行?之事。

凤拨云疑惑:“虽说艳阳洲是个好地方,可京城的条件不差,为何不留在?京中?况且,此?事姜重山不来提,怎么是你来?”

宴云笺道?:“京城虽好,但?恐往来烦扰,不利于阿眠养身子。高叔和张道?堂都说,阿眠身体已无碍,但?却不知为何一直不醒,也说不准究竟何时能醒。在?京城,有许多无可避免之事,到底不够安宁。”

“至于义父……他见您总觉尴尬,便托我来了。”

凤拨云冷笑:“朕当你们一家都是厚脸皮,不成想?也有挂不住脸的时候。他能不尴尬吗?此?前以姜行?峥为借口,拒绝了朕邀官之请,眼下贼子已灭,朕若再请姜公出山,他又有何话?说?”

宴云笺端正拱手:“皇上,义父的确年事已高,戎马半生,实在?辛劳。请您念在?他功苦疲累,又有开国之功的份上,莫再给他将军之衔。”

凤拨云半晌没说话?。

彼时晚霞漫天,彤云万里?,微风轻轻过,带着人一丝低叹卷上天际。

“朕会封姜重山为异姓王。艳阳洲便是他的封地。”这是晋朝开国的第一个异姓王,身份之尊崇,其中意义无与伦比。

凤拨云道?:“兼领镇国大将军一职。这虚名先让他担着,若无战事,朕也不会要求什么,但?若有了战事——宴云笺,你身为他的义子,你就要帮他担下来。”

“是。”

“旧朝都已过去?,从今以后?既无北胡,也无大昭。公主与皇子的身份都是旧话?,你现在?是朕的臣子,姜重山辞得,你辞不得。朕看在?阿眠的份上,给你些时间?,但?不是永久的,你可明白?”

她重人才,胸襟格局令人叹服。宴云笺低声道?:“微臣明白。多谢皇上。”

两人默默了良久。

“还有一事,朕想?了很久。也和姜重山商议过了。”凤拨云道?,“他日史书工笔,朕会重新肃清。”

她瞥宴云笺一眼,“这不是为你说话?,只不过依照事实,不愿叫人含冤。是便是,非便非。只书旧迹,而?不深阐个中原因。”

“再者,你与姜重山二人纠葛本就极深,无论是义父子,或是爱恨颠和后?来的背叛——朕不想?将阿眠牵扯其中,若后?世知道?姜重山之女也是你宴云笺的妻子,还不知要如何诸番猜测评判。朕不愿如此?,朕会让史官抹去?阿眠的痕迹,给她永远的清静。”

他们这些人,避不开后?世评说,也无需避开。褒扬也好,贬损也罢,就不是已经作古之人能够管束的了。

可是那些纷扰,他们来担就好了。

活着的时候,尽力护持珍贵之人安稳,得以延续生生世世。

宴云笺道?:“皇上思虑周全,微臣亦是此?番意愿。皇上先行?提出,微臣感?激不尽。”

斜阳渐沉,最后?的绚烂金光落在?凤拨云美艳无双的侧脸:“你去?吧。”

“记着,朕只给你三年时间?,艳阳洲虽然养人,但?若三年还未起色,那京城也是一样的。你便将阿眠带回来,朕来照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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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云笺离开后?,凤拨云独自一人站在?风口里?,对着巍峨皇城沉默许久。

天□□晚,万籁俱寂。

*

凤拨云登基之初,都由顾修远辅佐在?侧,但?一整个冬天后?,他的身体每况愈下,不到半年便卧床不起。凤拨云感?念他操劳半生,保留他的俸禄,允许他在?家养病。

而?那个时候,顾修远的夫人冯氏已经病入膏肓。

弥留之际,她将顾越叫到床前。

冯氏枯瘦苍老的手紧紧抓着顾越,看着她牵挂一生的、让她无比骄傲的儿?子:“阿越……娘放不下你、娘走之后?……就更没有人提醒你……好好照顾自己,你要、要学会爱惜自己……”

顾越紧紧回握冯氏的手,只低低唤了一声娘。

冯氏气?若游丝:“阿越,娘的心肝肉啊……你父亲他,自私了一辈子。娘也糊涂了一辈子……娘真?的很后?悔,很后?悔……”

顾越柔声道?:“娘,您不要这样讲。”

“阿越,阿越……娘真?的错了,这些年……无时不刻不在?后?悔。分明你连听到姜姑娘的名字,都会掩饰不住欢喜的神色。外人看不出……娘看的出……可是娘看的出,却装作不懂啊……都是娘害了你……”

她每说几个字,顾越都要轻轻为她顺气?:“娘,是孩儿?不孝,任性又固执。没能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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