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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那样冷的天,北风跟韶刀似的,姑娘家在廊下跪了那会子,一场风寒是必然免不了。这也算是给她一次小惩,磋磨磋磨她的锐气。她也该知道自己的好,那可是御前的太医,日常专给他一个人请平安,寻常人用还用不上呢!

皇帝有些得意,面色倒还如常,等着李长顺的下文,不料那奴才却没有下文了,擎着笑在跟前等话!皇帝稍稍挪了挪身子,支起来些,十分矜持地问:“就这样?”

就这样?还能怎样?李长顺耷拉着眼,枯着眉道:“奴才带刘太医过榻榻的时候,姑娘发了热,正昏昏地歇着。奴才不敢搅扰,看着婢子喂姑娘吃完药,就立马回来复命了。”

皇帝哑然,下死眼实打实盯了李长顺两下子。他略思量了会子,觉得她不知道也是一件好事,圣恩浩荡,并不一定要师出有名,这样才春风化雨,润物无声么。虽是这样自我安慰着,不知怎的,心底忽然腾地升起一股子烦闷来,再歪在炕上,又得烙饼了。只得趿着软鞋,郁郁地负手出了暖阁。李长顺待要跟上,皇帝却将手一指,冷冷道:“你别跟来。”

第18章 天子临轩

冬至祭天是大仪。皇帝由宫人服侍着穿戴妥了朝袍朝冠,帝王仪仗浩荡肃穆,逶迤往天坛去。冬日里天亮得晚,四下里灰蒙蒙的,连重重殿宇也看不太真切,只能望见极有次序的一串灯火开道,和近侍橐橐的靴声。

天坛圜丘三面皆立有望灯,在溟濛的夜色中,便显得格外深邃旷远。燔柴炉的熊熊烈火里透出松枝混着牛肉的气息,于茫茫小雪里发出毕驳的响声,仿佛是古老而神秘的祖先的魂灵。

皇帝便在一片中和韶乐声中,一步一步地登上天坛。站在万人仰视的中央,一举一动皆是圣天子的煌煌威严。那些赞颂着历代圣贤美政德政的歌曲一遍又一遍在他耳边回荡,仿佛他也会成为那样的人。

“恭仰颢穹兮,神来燕喜。协昭慈惠兮,逖鉴予衷!“

这一番王政事业多艰矣,皇帝微微仰起头来试图寻觅到一点踪迹,可是除了茫茫的雪以外什么也没有,他忽然感到有些孤独,虽然他早已习惯并且试图去忽视这种孤独。

可是在今日,这种泛着冷气的孤独再一次将他死死地包裹住,让他觉得有些艰难得透不过气来。没有人能够与他站在一起,能站在这里进行虔诚祝祷的从来都只有一个人,那就是掌握天下的帝王。

可是除去山河日月、江涯山水的帝王之象,他又是什么?如果往事哪怕出一点差错,站在这里的都不是他。

但是一定会有人站在这里,一位帝王,不用管他叫什么名字,帝王就是他的符号,他的身份,他的一生。

“有美圭璧兮,荐缟纤。经纬获理兮,耀瑚琏。来格洋洋兮,思俨然。孔忱翼翼兮,告中虔!”

皇帝正了正神色,摒除杂念,抚袍屈膝,依次敬叩皇天上帝,列祖列宗。在一片烟雾缭绕中,他看不清先人的脸,甚至也看不清阿玛的脸,但是他知道迟早有一天,他也会成为烟雾缭绕后的一张画像,一个人占着一张纸,庄严肃穆,没有任何表情。

可是他看过那样多的鲜活的生命。

皇帝行礼罢,起身再次登坛,将制帛与苍碧虔诚地供奉于神前,温热的手掌与宝器有一瞬间的相触,在电光火石里他忽然想起那一个晚上,她替他上药,白玉方触碰到他的伤口,抚平他所有的燥热。

“愿垂降鉴兮,驻云軿。锡嘉福兮,亿万斯年——”

乐转咸平之章,行进俎仪,鼎沸的热汤浇出,升腾起一片白烟来,皇帝便安静地在一旁看着,看着晦暗的天色一分分转明,再接过醴酒行初献、亚献、终献礼,美酒醇香,上天歆享,虔心期望上天与先祖佑庇他的天下与百姓,永享太平与安宁。

可是太平与安宁不是能够一力求来的,阿玛把天下交给了他,他也得全须全尾地交给他的子孙,这一番事业在天心更在人力,为儿辈铺陈好道路,是每一代帝王膺负的使命。

所以哪怕前路茫茫,有数不清的荆棘,有血泪有误解有难以言说的隐痛,他也必须把这条路一直走下去。

这是他一生的事业。

皇帝在具福台换下衣裳,由众人簇拥着乘御辇回宫。今儿事犹为多,回宫头一个得给太皇太后问安。前几日斋戒攒下来的折子垒成了小山,更有群臣进表祝贺,他得开笔书福赐给诸臣。

李长顺并不敢多话,只敢在一旁打着十二分精神小心翼翼地伺候着,他知道皇帝这几日不待见他,心里可委屈,可是总没这个狗胆问皇帝为什么不待见他吧?他苦思冥想也没想出个结果,只好愈发低调小心行事。

皇帝打慈宁宫回来,并未摘掉暖帽,跨过门槛间袍角飞扬,衣裳上的暗纹流转着烛光,愈发显得华贵如神祇。东暖阁阔大的御案前已备好执笔,皇帝便端稳地步行到案后,执笔写福。

皇帝向来推崇董其昌的端雅大气,此时落笔亦是如此,从从容容提起一横,红底洒金纸上的福字光泽如漆,李长顺瞅准时机,忙拍马屁:“主子爷的字儿写得真是愈发出神入化,天下无双!”

皇帝却连一个眼神也没分给他,捺着嘴哼了句:“你知道什么。”

李长顺知道马屁又拍错了,也是,自己大字不识的一个,别说什么运笔了,能认得这是个斗大的福字儿就不错了。御前的人不许认字,认字就坏事。他当然也不认得,不过有些时候,办事靠的是一贯的眼色,而不是文绉绉几个大字儿。

李长顺搜肠刮肚地揣摩着皇帝的心意,仔仔细细把这几日的经过好好回想了一道,主子爷是什么时候开始不待见他的呢?好像是刚刚?不对,自打斋戒第一天主子爷就不待见他了,时常看着他看出一种恨铁不成钢的叹息。他自认御前第二机灵头,自小跟着主子爷,自诩还是能揣摩得到一点圣意的。

那么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对了!应该是从那晚给摇姑娘送药开始,主子亲自吩咐了药方子,他记不住,送了药回来,主子爷怹老人家就不怎么爱兜搭他了。

所以过错还是出在他啊,他悲哀地想。该怎么把主子爷跟摇姑娘牵起来呢?郎有情没有,妾应该是无意,可是有意无意,咱总得拉出来遛一遛才知道哇!

他这么琢磨着,皇帝已将一沓福字写好了,正直起身来一张一张地细瞧。李长顺觑着皇帝的神色,还是那般淡淡的,不得不放低了声儿,小心翼翼地嘀咕道:“主子爷写了这些,仔细手疼……”

皇帝嫌他聒噪,不耐地瞥了他一眼,“你在那作蚊子哼哼些什么?”

李长顺躁眉耷眼,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说:“奴才请主子的示下,主子爷手上的烫伤还碍不碍事?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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