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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不是什么贤良,也需要隐忍抑制,等待春天的到来。
皇帝却说:“前日启蛰,百虫动。”
荣亲王心里掂量了会子,徐徐道:“虽然蛰虫出走,但各有所治,也就算不上大利害了。万物出于震,主生发。往后便是浩荡春色,可以候着桃李海棠了。”
皇帝微微笑着,“你桃花送得早了些。”
荣亲王说是吗,含着揶揄的笑意,故意品咂着,“臣怎么觉着送得刚刚好?或许是臣多心,不该送桃花,该送甘棠。”
“如今不就送甘棠来了么?”皇帝道,“正想和你讲一讲和泰的事情,广东总督上折子来奏他,说他当任时名声很不好,竟是要借着舆论来办他。”
“这种把戏玩上一次就尽够了,可不兴常奏常新的。”荣王颇为不屑,“克书这么着急要奏和泰,说来也是件够好笑的事情。他家有个女儿,因着前几年眼界高,耽搁了,旁人托媒来提亲,他摆谱,挑三拣四的,闹了好几年也没定好婿。如今克书看上和泰,本是走着修好的意思,想把女儿嫁了,谁知道那和泰却是个情种,说是心有所属,非卿不可的,几次三番冷面相对,又是个耿介的人,大大地扫了克书的面子。克书不过是自己忌惮着不敢明着面办他,借民之口罢了。”
为民之官,不思民之惠,反而借民之手诛人,想要蒙蔽天听,克书的路也就到这了。皇帝面上并不窥见喜怒,还是一副泰然的神色,“分合难定,何况世态人情。牵扯上利字,讲什么纲常道义?”他微微地笑起来,悠然掸了掸膝上的褶皱,“痴情也有痴情的好处么。”
成明的确算得上痴情,痴情的好处就是让他的哥子抱得美人归。这说不上好坏,只是荣王觉得这已然是最好的安排。
可还得为成明谋一谋,荣王试探着道:“说起这个,倒想起端婶婶,当年也算是一段佳话了,旁的妾室没有,故而只留下成明一个。他老大不小了,我像他这么大时候,亲都成了好几年了呢。”
皇帝知道他意思,不过一哂,“等这阵子过去吧,朕不会慢待他,总得找个性子合适的,不然一起过日子,又得鸡飞狗跳,不得安宁。”
荣王说是,“在这个年月能找到体心知意的最好不过,有主子帮着掌眼,是成明的福气。”
克书是额讷的门生,自己糊涂,非学他老师那一套。荣亲王不免觉得好笑,知道皇帝心里有考量,是要把和泰扶上来,地方总要有自己的亲信才不至于被欺瞒,天听可不是只在紫禁城这么一个四四方方的地界儿,密折一封又一封,从四面八方汇集到这个最高的权力中枢,等待君王的裁断。
中央的举动关系地方,地方又牵扯着中央,广东总督的暗流涌动便如同秋天落下来的第一片树叶,或者更为妥当地比喻,那是春天的第一颗芽苞,往后还会有更多,接二连三,聚沙成塔,最终将旧的事物土崩瓦解,让其焕然一新。
真好,年轻的君王给这个朝堂带来了新气象,它澄澈干净,它生机勃勃,它满怀热情。荣亲王心里的事放下,倒也很是感慨,衷心地道:“万叶千芽,得以新生。”
第69章 惆怅梦余
贵妃来养心殿时, 皇帝正歇了午觉起来,正坐在南窗下看书。李长顺进去通传的空当,贵妃便在殿外候着。午后时分的养心殿有一种慵然的美, 大抵是阳光晒干了尘土的缘故,就连鸟雀都变得懒了些,三三两两地停在檐脊上,衬着湛蓝的天。
她穿着数寸高的旗鞋,宽阔的袍摆下露出一点雪白的底,愈发衬得人高挑有姿态。虽说是站着,钿子上垂下来的流苏却纹丝不乱, 这是大家闺秀打小就练出来的好规矩。
不过片刻, 李长顺便请她往东暖阁去了,她就着芝瑞的手,慢慢地转进正殿, 宫人皆在两旁蹲安, 贵妃目光放得高,饶是这般,却也看见一个颇为眼熟的身影,刚想再看一眼,一旁的李长顺却早已不动声色地上前一步, 将她遮了个严严实实。
贵妃不便再说什么,含笑瞧了李长顺一眼,主子身边的大总管, 一举一动皆是主子的意思,须得要客客气气的。殊不知欲盖弥彰, 愈发不让她看, 她愈发知道是谁。看来上回的事情并没有让她死心, 反而到了御前来。御前是个福地,只怕她身量单薄,无福消受了。
天光倾洒了皇帝满肩,温润如玉的青年帝王,眉目端正清秀,有如万壑松风。她与孝静皇后是同年进宫的,那时第一次见皇帝,仿佛也是在养心殿东暖阁,她随在皇后身后,朝御案后的君王深深叩首谢恩。彼时她尚且懵懂,于不经意处悄悄望了他一眼,只觉得不可方物。
如今先皇后都已经故去三年了。
有时候长日无聊,在炕上歪着,看自鸣钟走,总觉得慢,可是一出神,日头就移到红墙上了。一切仿佛悄无声息,芳时易度,空空蹉跎。
可是他好像还是没有什么变化,贵妃有一瞬间的恍惚,皇帝的目光对上她的,朝她微微笑着,连唇畔的弧度,这么些年,都没有变过。
贵妃有瞬间的失落,不过终究只是片刻,长久习惯了,也就算不上什么了。她依礼福身,口中诵:“奴才请主子万福金安。”
皇帝说伊立吧,朝她比了一比,让她炕上坐。贵妃照例推辞了几回,这才在炕上坐了,便有奉茶的宫人捧着漆盘半蹲在身侧,贵妃含笑接过,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眼,随即将目光别开,殷切道:“多谢主子的好茶。”
皇帝不过一笑,“知道你爱喝明前龙井,过些时候得了,再打发人给你送去。”
贵妃将茶盏搁下,欠身道:“主子厚爱,奴才惶恐万分。今日贸然来,是谢主子隆恩。”
皇帝“哦”了声,“中宫空悬,这几年亲蚕礼皆由你恭代,从无纰漏,朕很放心。今年照旧便是。”
皇帝亲耕,皇后亲蚕,帝后为天下表率,以示重农桑为立国之基。贵妃涩然地笑着,遣她恭代,只不过是因为她在后宫之中份位最尊,不过是因为这些年皆依礼法由她恭代,而她从未出现纰漏罢了。
还奢望些什么呢?知道君恩不过是虚无缥缈的东西,少女时尚且怀春,在这深宫内院浸淫了这么些年,不该有的念头,早该要断了。
贵妃颔首说是,“奴才必将安排妥当,不负主子厚望。”
皇帝仍是浅浅地笑着,指尖绕着沉水香的香气,对着晴光,令人想起青色的群岚。他的笑却从未到眼角去,也如同晴丝一样,淡淡地浮于表面,并不真切。
“你打理六宫,本就辛苦,亲蚕礼的事,也可叫宁妃嘉妃她们从旁协助。落得你太辛苦,朕反倒不忍了。”
贵妃心下一悚,知道皇帝这是将梯子放到了她这里,要借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