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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婆子道:“好夫人,高贵人,我的大善人,你没种过一粒米、没织过一寸布,吃的是我兄弟种的粮,穿的是我绣的衣,反是你养我了?卖身的皮肉钱养的我吗?!”
冯夫人一口老血喷了出来。
王婆子的丈夫抢上前给了她一巴掌,王婆子口鼻出血,眼看丈夫被拉走,说:“你这个废物,除了打老婆、出卖亲生骨肉换主子不爱嚼的剩骨头还有别的本事吗?”
再对王云鹤道:“夫人来了,我便说。那个畜生亲生骨肉都能拿来换名声,我不是畜生,畜牲都知道护犊子!夫人是当娘的人,我也是当娘的人!谁生孩子不是十月怀胎?就她辛苦难得?她还没我疼孩子呢!我生下孩子出月子没多久就去给小娘子当乳母。您不觉得奇怪么?掉包了,夫人怎么没认出自己的孩子?她从生下孩子就说体弱,听不得吵闹,孩子都是我带大的。
他们叫我拿了亲生的来换,我没换,我说,我也要给孩子留个记号,就往他们烫的疤上咬了一口。再把我自己的孩子抱了回来,也烫上疤。他们就接了我的孩子走了。”
她又对祝缨道:“我老婆子腌臜,您也甭在意,我也不是小娘子亲娘。他们找乳母,怕自己的孩子吃不饱,不许我喂自己的孩子。那孩子才满月,也没人管,病死了。那个畜生天天陪着主子东奔西跑,自家事也不晓得,我就在育婴堂拣了一个来。告诉他这是他孩子,刚生的孩子,一天一个样儿,他没起疑。您接着找小娘子吧。”
祝缨目瞪口呆,终于被一个人震惊了一回。
冯夫人已经厥过去了,冯大郎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有陈萌还算正常,说:“王大人,此事……”
王云鹤道:“我自会秉公而断。”
王婆子的丈夫双目赤红:“我杀了你这个贱人!”
王婆子仰天大笑:“你不如自己抹脖子去!你主子有今天,都是你、都是你!你表的什么忠心?当的什么狗?!狗通人性,你不通!你不通人性!”
众人看向她时,只见她的胸口插了一把剪刀,鲜血从衣裳上洇了出来。
第82章 结案
王婆子将所有人打了个措手不及,祝缨看着她染血的样子,往前踏了两步,王云鹤开口更快:“来人,给她看看伤。”
陈萌道:“让她说清楚!”
祝缨给衙役让开位置,对陈萌道:“你先让她能接着喘气儿吧!”
王婆子眼看是活不成了,冯夫人又昏倒了,冯大郎想扶冯夫人,抢上一步,脸都皱了起来,索性缩回去要找王婆子问明白,班头已经报:“出气多、进气少,活不成啦。”
他再看陈萌,陈萌居然在咬牙节齿之余没有暴怒,又看自家管家,管家正在命人把冯夫人扶起来:“大郎,夫人已经气晕了,得请回府去看郎中啊!”
王婆子喉头科科作响,班头问道:“你还要说什么?”
王婆子却总说不出话来,又过一时,头一歪。班头一探鼻息,对王云鹤禀道:“大人,她死了。”
陈萌吐出一口气,看管家仆人、王婆子的丈夫要扑上来踩两脚,大喝一声:“够了!还不嫌丢人吗?!”
然后对王云鹤一拱手,道:“京兆,这婆子已然疯了。纵不疯,也死了。她说的话,死无对证。”陈萌很明白,必须咬死王婆子说的是假话,不然冯夫人岂不是难堪?得把“当年就是有义仆”这件事给做实了。一切还照旧。非但如此,珍珠说的也得是真的!
他说:“然终归是对主家尽忠,我们把她领回去好好安葬。再有,那个珍珠,无论是真是假,我们愿出一分嫁妆。”
冯大郎见陈萌说话,也跟着附和:“这件事儿,顶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王大人,我也情愿破这一注财。”
祝缨突然说:“那花姐呢?”
所有人都看向她,祝缨说:“我那么大一个花姐呢?京兆,我花姐并没有死,是这位夫人给她发丧,说她死了的!我还在找人呢!现今说不是这夫人亲生的,她可没资格断我花姐的生死!还请大人作主,许我找回花姐,重入户籍。”
花姐被找回来认祖归宗,按籍贯就是京城人氏,死了销户,也是归王云鹤管的。
王云鹤并不知道冯府的那一串事儿,问道:“什么?”
祝缨道:“花姐原本有丈夫的,丧夫无嗣,被宗族所逼,由婆母为她招赘了下官。后来……您也知道了。再后来,那位夫人逼嫁寡妇,花姐不从,就逃出了冯府。”
王云鹤是知道世情的人,已然明了,他的心里不能骂冯夫人一句“贱人”,但也要说她一句“无知妇人”。对祝缨道:“寻到人时,落户便是。”
陈萌暗骂祝缨多事,祝缨却是有自己的盘算,也是一丝不让。陈萌凭着仅存的理智,没有搬出亲爹来压王云鹤。只是苦苦哀求:“京兆,天子脚下,京兆治下出了这样的事,风言不语不妥,不如压下。且表妹已经殁了……”
祝缨道:“你表妹殁了,与我花姐何干?花姐活得好好的。”
“你!”
祝缨看着他说:“我要花姐。”
“现在说的是王婆子。别的事儿,咱们能回去商量吗?”陈萌苦口婆心,顾不得还在京兆大堂上,公然就说了私下的话。
王云鹤道:“本府自有决断。”
祝缨道:“京兆,下官多少与这件事有些牵连,还请京兆听我陈情。”
王云鹤也点头。
祝缨道:“凡断案,物证固然要紧,口供也不能不察。下官今天不但听了王妈妈的话,还听了珍珠的话。同一件事,要推断,下官能编出八个故事来,但市井小民可以这么做,朝廷公堂不能这么做。
珍珠的履历是大理行文调的,与她说的合得上。花姐当年所谓认亲,脚上有疤,与王妈妈说的也合得上。这两件的口供、物证、人证,下官都见过,下官只为这两件做保。
哪怕日后二人翻供,珍珠是自己放着好好的小娘子不做,她自己选的。花姐出逃,想必也不留恋那点富贵。对这二人,我不内疚也不亏欠。”
王云鹤点点头。
陈萌急了,还要说什么。王云鹤一摆手,道:“不必再言!”
他能看出来疑点,但要细查,也只能凭心断。王云鹤暗中摸了摸良心,也觉得古往今来,有一个程婴也就足够了。
飞快地下了判词,祝缨留神听着,这玩儿也是个模子往里套,一条一条的,只要主官照着模子填,就能写得很明白:一、王婆子疯癫,但是自首,还死了,尸体发还埋葬。
二、珍珠既然是冒名的,又没有借身份行骗,又是残疾,所以给她脱籍、免于处罚。
三、花姐无辜被牵连,又不曾主动行骗,且已逃走,许其还京入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