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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要去的这家酒肆是一栋二层的木质小楼,迎面的匾额上是篆书的“烟鹭”二字。
鱼翻藻鉴,鹭点烟汀。
两侧楹联高挂,说是酒肆,倒像是个清谈的好去处。
执柔知道齐楹出宫必不会是什么花前月下,她挽着齐楹的手登上楼梯,小声数着:“一,二……”
酒馆二层都是雅室,以名茶来命名。
堂倌引他们至其中一间,里面一间有一个人在等候了。
来人眼窝凹陷,鼻若鹰隼,是个胡人。
他对着齐楹说了句胡语,齐楹拍了拍执柔的肩膀,示意她坐下,而后亦用胡语作答。
酒肆临街,窗下是来来往往的贩夫走卒,执柔只懂一两句胡语,因而听不懂他们二人的交谈,便静静地望着窗外发呆。
好在他们的对话并没有持续太久,那胡人端起酒杯对着齐楹敬酒,齐楹欣然喝下杯中的水酒,待到那个胡人将酒杯斟满,转向执柔时,齐楹按住了执柔想要端杯的手。
“内人不擅饮酒。”他笑着用胡语说。
这句话中,执柔只听懂了妻子这两个字,她抿着唇只作不懂,耳垂却又渐渐发烫。
离了酒肆,他们重新上了马车。
“不好奇我们说了什么?”齐楹问。
“一点点。”执柔倒是坦诚,“我们和北狄打了许多年的仗,哪怕到现在还时常起龃龉,陛下为何会在这时候见一个胡人?”
齐楹对她的坦诚并不讨厌:“哪有什么敌人。他是个胡商,我在同他谈生意,是要买他们的战马。”
看得出今天的生意谈得很是不错,齐楹难得有这般心情外露的时候。
“余下的时间都是你的,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执柔对京城并不熟悉,因此凝眸思索片刻,却也不知道该去哪里。
思来想去,她所熟悉的不过是未央宫罢了,她早已被飞檐翘角的四角天空困住了。
尚来不及说话,只听得一身低沉的马嘶,马车剧烈抖动了一下。
执柔掀起车帘,只见眼前白光一闪,一个蒙面的黑衣人正将刀猛地刺入一个路人的胸前。
鲜血飞溅,以一种夸张的势头喷涌而出。
街上立刻乱了起来,尖叫声、呼喊声不绝于耳。
车夫立刻将发生了什么一一禀告给齐楹,而后抖动缰绳想要离开此地,马车向前走过数步,执柔突然猛地拉住齐楹的手臂:“陛下!我想救他,他还活着!”
鲜血自那人的口鼻涌出,他意识涣散,双手却不自觉地在虚空处抓握着。
执柔收回目光,再一次攥紧齐楹的袖摆,声音愈发急切:“陛下,我若再不救他,他就真的要死了。”
“他当街遇刺,或许是个十恶不赦的罪人。你也要救他?”
“是。”执柔的声音微微发颤,“我母亲通医术,也曾将医术传授与我,请让我救他,陛下。”
“去吧。”齐楹如是道。
执柔如蒙大赦,猛地起身,尚不等车夫将车凳放好,已然跳了下去。
她扑到那人身前,先去掀他的眼皮,而后飞快地解开发带捆住他尚在出血的血管。
身边渐渐围了三三两两的路人,执柔正在拿帕子堵住那人的伤口,他却挣扎着醒了过来,他定定地看着执柔,像是要将她的模样记在心里,口中断断续续:“救我……我不能死……”
“你不会死的。”执柔按住他乱动的手,“听我说,呼吸。”
离她五步远的位置,齐楹亦背对着阳光,静静地站在风里。看不见她的五官,只能闻见风中血液的腥膻。
执柔如水一般的声音穿云破月,如同春风拂过山岗。
第一次听说薛执柔这个名字,是因为她被太后赐了白绫,几乎没救回来。
再后来,便是在阳陵翁主门前,一个刚死里逃生的人劝阳陵翁主好好活下去。
齐楹知道,这个女人有着世间最柔软的双手,她曾用这双手引他登上青檀塔,此刻亦在用这双手搭救别人的性命。
眼泪不是她的武器,但温柔是。
那一刻,齐楹的心中第一个念头便是:
幸好她活着。
而不幸的是,他却看不见她。
早已习惯黑暗的齐楹,真的很想在此刻看一看她。
第16章
那人的伤势虽重,好在未曾伤到什么要害。
齐楹命人将他送到医馆里去,顺便留了些银子。这是执柔的善心,可她身上没有钱。
救了人,她不多话,只用手轻轻拉他的袖子,怯怯地叫了声微明。
到底还是需要他来善后。
齐楹无奈地掏了银子,执柔立刻开心起来:“您菩萨心肠,好人会有好报的。”
好人有好报?
这话齐楹听了便觉得失笑。
执柔身上的血腥味很重,她在马车上刻意离他远了些。
适才已经洗过手,执柔的长发没了发带,便只能披散在肩头。
宛若绸缎,漾开一圈鸦色的光辉。
细碎的风吹过,一缕发丝恰好拂过齐楹的手指。
“你的发带呢?”他问。
“给他止血用了。”执柔轻声答。
上面染了血,的确是不能再用了。
“看来只能今日给你了。”齐楹轻轻啧了声,“原本还想再等几天的。”
他的手指着马车上的多宝阁:“上头有个盒子,能不能劳烦你帮朕取下来。”
执柔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当真是放着一个楠木漆盒。
盒上不曾上锁,齐楹话中有笑:“你来打开瞧瞧。”
是一对点翠金钗,形似蝴蝶,各镶嵌了一枚东珠。
珠箔鸟翩,光华澹澹。
“臣妾……”执柔抿唇,“臣妾不会用这个。”
她平日里鲜少戴这些复杂首饰,就算是用了,也总得有三四个侍女来替她梳妆。
齐楹一哂:“是朕疏忽了。”
他修长的手指捻起其中一根,金光摇荡:“坐过来,朕帮你。”
执柔垂眸看向自己沾了血的裙摆,小心折起脏污的地方,向齐楹的方向挪了挪。
一只手掬起她左肩上散落的长发,轻轻在指尖绕了个圈。
空气里有些热,叫人昏昏沉沉起来。
他的手法分明是生疏的,稍不留神便扯断了执柔的一根头发。
她小声吸了一口气,齐楹的手便顿在了半空。
“上回替人绾发已经是十几年前了。”他叹息着摇头,细碎的发丝擦过执柔的脖颈与脸颊,明明只是坐着不动,就莫名叫人心猿意马。
“弄疼你了,抱歉。”
十几年前,那时齐楹几岁,五岁还是六岁。
知道她在疑惑什么,齐楹换了个角度替她簪入金钗:“是为我母后。”
一对栩栩如生的金色蝴蝶点缀在执柔的乌发间,齐楹抬起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