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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恐慌和心虚。
“姑娘,我……”
说着,她咬咬牙,转身跑了。
小院一片狼藉, 下人们无头?苍蝇一般到处窜着。
库房的门被人打开?了, 就连胡婉娘成列在外的一箱箱嫁妆也被撬开?,年长的婆子最先蜂拥而上,拼命往衣服里塞趁手的金银、首饰。
院里的小厮丫鬟吓得不敢动, 直到不知谁高喊一声“胡家?完蛋了!自寻出路吧!”,众人才如梦初醒,扑上前争抢最后一点好处。
胡婉娘双腿虚软, 扶着门框站起?身, 气急败坏地尖叫:“住手!住手!那是我的东西!”
她踉踉跄跄跑到人群中, 拼命推搡拍打那群稗虫一般趴伏在她嫁妆上吸血的下人们。
“大胆刁奴!你们反了!”
她喉咙干哑,声嘶力竭地叱骂。
“住手!你们怎么敢!”
可这一刻, 金银的诱惑、求生的欲望彻底掀翻了主仆之别。膀大腰圆的婆子一撞、精瘦结实的小厮一推,胡婉娘就被挤出人群,险些摔倒在地。
胡婉娘稳住身子,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群一个时辰前还毕恭毕敬、连一根指头?都不敢碰她的下人。
两?个小厮抢到了一条金步摇,长长的流苏被二人拽着,谁也不肯放手,最后竟然扭打作一团。婆子上前将?二人用?力推开?,眼疾手快地捞了一把翡翠镯子。
嫁妆里的田契地契洒了一地,银票匣子被人摔开?,白花花的银票被风吹得漫天纷飞。
程荀缓缓走出屋子,所见的便是这一片白茫茫的飞雪。胡婉娘穿着那身红嫁衣,僵直站着。
透过纷飞的银票的缝隙,胡婉娘对上了程荀的视线。
那目光冷得她胆寒。
她眼看着程荀一步步朝她走来。她穿过蹲在地上四处拾捡财物、慌乱奔逃的人群。
她穿着和她相似的嫁衣,那双红绣鞋稳稳地踩在雪白的契纸和银票上。
风吹动她的青丝和衣袂,血红的披帛和翻飞的纸片勾连缠绕。
在混乱喧闹的人群中,她那副冷冷清清的模样,好似一只寻仇的艳鬼。
胡婉娘心中涌起?前所未有的恐惧。
程荀那双凌冽的眼睛好似一支冰箭,直直穿透她仓惶的大脑,留下散落一地的血肉。
她不知从哪儿找来了力气,突然挣扎着转身向外跑。
——她不信!胡家?富贵了二十?年,怎会?轻易倒塌!
她要?亲自去看个清楚、问个明白!
她提起?裙子,飞快奔向前院。她从未跑得这样快,喉头?都嗅到血沫味儿。
可越往外跑,她的心越往下沉。
游廊上的红绸缎被扯得七零八落,下人们抱着用?红布包裹的财物,纷纷从她身旁溃逃而过。
他们头?也不回地跑远,竟无一人停下问她的安危!
而透过庭院两?侧白墙上的窗格,她看见人群持着火把跑动,游龙一般倏忽而过。
跃动的火光在她眼中不断闪烁,伴随着嘈杂的官兵呼喊声、刀剑相撞声,这场噩梦真实得骇人。
她心焦如焚,脚步凌乱。可刚跑出游廊,面前突然冲来一群着甲佩刀的兵士,他们举着火把,将?她团团围住。
火光映照下,愈发显得这些兵士凶神恶煞、面目可憎。
胡婉娘腿一软,跌坐在地。
一个黑衣男子走上前,借着火光居高临下地审视胡婉娘的面貌。
“你就是胡家?大小姐?”
胡婉娘花容失色,拼命往后缩,不敢与之对视。
“来人——”
话音未落,胡婉娘从人群缝隙中看见了另一个红衣身影。刹那间,她好似溺水之人抓住浮木,下意识指着那个方向尖声喊道:“她才是胡婉娘!”
人群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散开?,另一个穿着红嫁衣的女子站在几步外,神色沉稳、目光沉静。
几个兵士一时摸不着头?脑,当即就要?上前围住。那黑衣男子眼睛尖,先一步看见了女子手中握着的令牌,连忙抬腿踹了兵士一脚。
那男子匆匆走上前,小声问道:“可是程姑娘?您如何来了?”
程荀心知这应是晏决明的人,点点头?,只说了一句:“我不是胡婉娘,她才是。”
这声音不大,却?刚好让在场的人都听见了。
胡婉娘坐在地上,还想要?争辩抵赖,却?见程荀越过人群,一步步走了过来。
“姑娘,这不是您最引以?为傲的名字吗?怎么随随便便就给我了呢?”
她语气平淡,却?被胡婉娘听出几分?嘲弄。
那明晃晃的讥讽像是个巴掌,狠狠扇在她脸上。极度的屈辱和恐惧下,她的眼泪不断滚落眼眶,本就凌乱的妆容此刻更是糊成一团,像张打翻了墨的纸。
“这位大人,敢问胡婉娘要?被带到哪儿去?”程荀不再看她,转头?问那男子。
“依孟大人之令,我等要?将?胡家?人一并被带到前院。下官如今正在搜寻胡品之的踪迹。”黑衣男子说话很是客气。
“劳烦您了。”程荀点点头?,转身就要?走。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呼喊。
“玉竹!”
程荀望过去。
暗淡的火光下,胡婉娘坐在大红衣摆上,头?发散乱、双目噙泪。
她目光凄怨,深深凝视着程荀。
“这么多年,你心中就没有我待你的一分?好吗?”
程荀望着那张熟悉得她闭眼都能画出来的脸,一时竟有些恍惚。
从梳双环髻的女童到如今嫁做人妇,六年,一千多个日夜,她们之间难道没有一点温情和睦的时刻吗?
程荀想,或许是有的。
可是那份温情,并非来自平等对视的两?个人,而是一份心血来潮的施舍,一份饱含利益的招揽。
她从始至终都知道,她来胡府并非是为了做谁的丫鬟、讨好奉承谁的。
可是,主仆主仆,便是一个始终仰望,一个始终俯视。主子的身体、主子的情绪,一切一切都关乎仆从的性命。
而她被圈定在那个身份之中,在疲累至极时,在无论?如何也看不清前路时,身体里总有个人在喋喋不休。
那个声音劝说她,不如就这样吧,选一条更简单容易的路。做小姐身边最受信任的大丫鬟,不好么?况且你如今已经是了!
人总有惰性,总有趋利避害的本能。
这些年,在无数个伏低做小、艰难求生的日夜里,主子的一句褒奖、一句信重,也曾让她心中有过一闪而过的欢欣和动容。
然而在她下一秒反应过来时,方才那份波动,就化身成将?程十?道踩踏至死的马蹄、让程六出葬身的火海,一遍又一遍地凌迟她的肉|体和精神。
是那一次次痛苦的锤炼和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