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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荀面?色一滞,晏决明不动声色地接过?话。

“自然是知道的。不知胡家?怎么了?”

老伯坐下来,窃窃道:“你们?可不知道,胡家?啊,倒了!”

“我?听人说?,那个当大官的胡大人,不知怎的突然被朝廷抓了!如今胡家?算是乱成了一锅粥,各房都忙着?分家?,好?撇清关系呢。”

老伯感慨地摇摇头,不知想起什么,突然恨恨道:“要我?说?,老天有眼啊!这是胡家?自作孽!”

“这些年胡家?仗着?背后势大,做了多少恶事!我?同村有一家?,就被糟蹋了……”

晏决明轻咳一声,打断他的话。

老伯反应过?来这话不合适,连忙收起话茬,讪笑一下,起身去收拾摊子。

老伯走后,周遭安静下来,晏决明轻轻唤了一声发?愣的程荀,她才回过?神,挑着?碗里的馄饨吃了。

二人窝在狭小低矮的竹桌上,席间一片沉默。直到?晏决明付完钱,二人向城门外走去时,程荀才小声地说?了一句:“晏决明,我?好?高兴啊。”

晏决明松了口?气,眼里盛着?笑意,问她:“高兴什么?”

程荀仰着?脸,眼睛明亮而湿润。

“胡家?人这下恐怕要夹起尾巴做人了,看他们?谁还敢鱼肉乡里!”

黄昏的余晖愈发?暗淡,落在程荀身上,照出毛茸茸的轮廓。

晏决明心里痒痒的。

许是这些年坎坷的经历,程荀身上总弥散着?某种寡言而冷硬的气质。可那层粗砺苦寒的外壳下,却藏着?最是柔韧、敏感的触角。

像一株只在夜里开放的幽兰,沉静、清丽。

他想,这世上,再没有比她更?好?的人了。

除了她,他还能爱谁呢?

程荀伸了个懒腰,脸上满是餍足。她背起手,步伐轻快,悠悠向前走。

晏决明笑着?摇摇头,几步追上她。

天边最后一点金色的夕照沉入深谷,倦鸟扑棱着?翅膀飞回山林,路上行人踪迹渐少,暗色山林中只剩点点昏黄星子,其上炊烟闲袅。

程荀走在前,明明许多年没回来,可这条路像是早已刻入身体。就连路上出现被人新踩出来的小路,程荀都能毫不犹豫地跨过?。

月儿往天上爬一厘,地上的风就冷一分。

走到?山脚,风儿渐大。程荀衣衫单薄,刚抱起双臂,晏决明就将她拉到?身旁,为她挡住疾风。

他们?紧挨着?,晏决明身上温热的体温贴到?程荀手臂上,她突然有些不自在。

可还没等她说?什么,不远处守在山脚石阶前的两个黑衣男人突然跑到?他们?面?前,毕恭毕敬地行了个礼。

程荀眨眨眼,心下了然。

今日?王翠儿提起时,她心中便若有所想。果?然,四台山恐怕早就被他拿下了。

她想,也是,这人怎么会将四台山拱手让人呢?

晏决明没言语,只是冲两个侍卫挥挥手,而后便带着?程荀往山上走。

程荀跟在他身侧,一同往山上走。二人拾级而上,刚走了两步,程荀便发?现出不对劲儿来。

她低头一看,却见脚下,哪里还是从前靠脚踩出来小路!

原本狭窄的土路不知被谁铺设了石砖,宽敞平坦,行走起来,再无从前的艰涩。

她看了眼面?前晏决明的背影,不知该说?什么。她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他好?像,也从未放下过?这个地方。

她沉默地跟在他身后。

不知为何,越往山上走,程荀心中那一分愁绪越浓。

不知是因为路被修缮过?,还是程荀长大了,她突然觉得,从前这条漫长得好?似没有尽头、想起来就害怕的山路,此时竟算不得什么了。

借着?月光,她张望着?四周。

还是那片繁茂的乔木林,还是那池平静的荷花塘,就连白茫茫的芦花荡中,都还能隐隐看见从前他们?撑过?的竹篙。

一切好?像都定格在了那一年。

可仔细一看,那荷塘早已不是记忆中宽阔得有如江河的大小,乔木也不再是仰起头都看不到?树尖的高耸。

视线中的一切仿佛都变得微缩,而她好?似一个格格不入的巨人,一脚踩进了童年的记忆里。

她明白,并非是四台山变了。

只是她长大了。

这份淡淡的愁绪,在她看见那片竹林时,突然消弭了。

月儿高悬天上,霜寒的夜里,竹海之上飘散着?淡淡雾气。而那轻烟薄雾之间,有白鹭疏忽飞起,又翩然落下、独立梢头。

可这一切,在那竹林之后影影绰绰的屋舍与?灯火面?前,都显得微不足道。

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当即甩下晏决明,大步冲进竹林中。

她步子飞快,发?丝扬起,与?竹风里飘飞的枯叶交缠。穿过?狭窄的竹道,终于豁然开朗。

她猛地停下脚步,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一切。

那原本被火海吞噬的破庙,如今就安然站在她面?前,一如记忆中的模样。

那开裂的灰墙、瓦缝间长了杂草的屋顶、有些老旧的房梁,与?从前分毫不差。

屋檐下,透出暖融融火光的灯笼高高悬挂着?,其下挂着?一串竹片编成的风铃,晚风吹过?,竹片相互碰撞着?,发?出清脆的声响。

而院中那本该荒废的菜畦里,还长着?时令的豆角,甚至连那竹篾编成的篱笆,也一如从前。

她情不自禁地走上前,轻轻推开了那道老旧的门。

一进屋,映入眼帘的依旧是一分为三?的布置。正中的堂屋放着?竹桌、竹凳,墙角堆着?数不清的竹篓、笠帽。

只抽了一半竹篾的竹片摆在地上,仿佛只是有人暂时丢下了手里的活计,出门去了。

她颤抖着?手推开两边里间,里面?床榻软垫俱全,就连程荀曾经的放在窗前的小镜子都好?生摆在原地。

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觉得这些年的离别和空缺,仿若真?的只是一场漫长的噩梦。

从梦中醒来,她还在四台山,还在这个她和程六出一手搭起的破庙之中。

脑袋里一片空白,她神思?恍惚地走出里间。

面?前被擦得锃光瓦亮的石砖上,隐隐透出了些金光。程荀下意识抬头,却见堂屋的高台上,站着?一尊菩萨像。

菩萨手持宝瓶,眉间一点红痣,慈悲怜悯,宝相庄严。她低垂着?眉眼,仿佛望着?其下芸芸众生。

程荀忘不了,在那夜的火海里,是她亲眼看着?那尊泥像在她面?前被烧得龟裂,最后被房梁砸倒在地,只留了一地碎片。

她望着?如今面?前这座金光熠熠、无比尊贵的菩萨金身,那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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