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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他对韩盈消息的关注度越来越高,非常容易令人多想。

不过,寿长则辱,有的人放不下性命,为了长生逐渐疯狂,还有的人则会在衰老中逐渐坦然面对自己的死亡,巴郡郡守便是如此,他并非出于延长自身寿命而关注这些事情,而是另一个目的。

为子孙计。

巴郡距离长安太远,即便是本地条件优越,人口众多,足够富庶,可这些与郡守又有什么关系?

如今不是分封天下的时候了!

郡守的官职无法传给儿子,再传给孙子,必须由皇帝授予官职,方能异地为官,偏偏巴郡离皇帝太远,对方能记住自己,却记不住自己的子孙,而巴郡离长安太远,他也无法和长安的权贵、官吏结亲,来交换资源,更要命的是,如今陛下有意采用儒家治国,而巴郡就没有几个儒生。

上层的游戏规则在悄然发生变化,他的子孙却茫然无知,等他一死,儿子还能退守一步,可孙子这辈呢?

他们不知儒书,又无关系,争不过外界,郡守的职位又禁止本地人担任,再有能力,也要被困死在这山内。

巴郡的天险对本地人提供了多大保护,便造成了多高的阻碍,千里良田催生的富庶也成了消磨意志的温柔乡,出去,必须让自己的孙子,孙女都走出去!

有意锻炼自己天分不错的孙女,巴郡郡守没有直接给出答案,而是问道:

“细君可知,今年上计吏回来时,曾带来一个消息,据说这韩婴用案例比对的方式,证实表亲通婚有违天合,子嗣畸形,无子的可能较寻常夫妻多出数倍有余?”

“咦?”

被唤做细君的少女只有十三岁,巴郡多山,还有很多在山上居住的夷人,这些人中,不少还保留着母系氏族的习俗,再加上此地最大的女商巴寡妇清的事迹还有流传,很多人家对自家女孩的教育便不止于后宅。

细君更幸运一些,她生在郡守家里,在这样的环境中,眼界别说比别的女孩,比九成九的男子都要宽广,而比幸运更好的,是身为郡守的大父愿意教导她。

毕竟,哪怕再有母系习俗残留,女性的上升空间和范围也已经收缩到了很低的地步,古代又是父教儿,母教女的模式,在母亲没有更高地位的情况下,她们能教导的政治经验,很难比过手握权力的父亲,更不要说比父亲更高的祖父。

高起点,对少年人未来的发展尤为重要,这使得细君哪怕年龄只有十三岁,也能开始分析起来局势。

“韩婴不过是一介县吏,就算有献瓷器之功,也不至于将表亲通婚有违天合传到长安,并扩散到此等地步,这与皇后一直无子有关?”

面对祖父,细君没有十足的把握,她忍不住加以解释:

“汉国外戚贵重,皇后无子,想来也给了不少权贵大臣们希望,若能使陛下废掉皇后,再选新后,他们便有了成为外戚的机会。”

巴郡郡守眯着眼睛听孙女的回答,他没有给出评判,而是继续问道:“还有么?”

“嗯……”细君看着祖父,想从他脸上看出自己回答的好坏,可对方呼吸平稳,表情更是没有任何变化,得不出答案的细君忍不住咬了咬嘴唇,绞尽脑汁的想:

“皇后背后是窦太主,这样散播流言,肯定会引得她大怒,或许会对那韩婴下手?”以孙女的年纪,和她所知道的消息,能答到这种程度也算是可以,只是巴郡郡守有些遗憾,他太老了,而孙女又太小,世间的残忍莫过于此,明明想为子孙撑起来一片天,可他却已经没有多少教导她的时间了。

合着眼,心里想着事情的巴郡郡守面上没露出半分,他提点道:

“不要只看天家这对夫妻,你想想,世间有多少表亲通婚的呢?”

有多少?

那肯定是很多了!

细君稍微一数,就能从身边数出五六对表亲婚的人来,而如今婚姻往往和结婚的本人无关,反而是和父母、家族结盟有关,一旦被人点出妨碍子嗣,那肯定会造成极大的社会动荡,如此说来……

“不对,若是想鼓吹皇帝废后,直接说皇后无子就是了,为何还要说表亲婚有违天合呢?”

说出这个结论后,细君发觉自己之前的判断全部出错,这让她脑海中简直乱成了一锅粥,细君下意识的去看祖父,想从他这儿得到答案,可祖父还是什么都不说,就是平静的看着她,明摆着让她自己去想。

这怎么想啊?

在困难面前,细君很想开口去问祖父,这些时日,只要她问,祖父都会回答,可不知道为什么,细君心底又生出几分不服气来——

难又怎么了?她又不是小孩子!

皱着眉,细君努力整理自己脑海中混乱的线,好一会儿,她才抓到了头绪。

“这样说的话,无论是窦太主、有表亲成婚的人家,都不会让表亲通婚有违天合的说法在长安流传,可偏偏长安就是有,还能让巴郡的上计吏听到,那传的范围想必很广,肯定有更大的力量在背后推动,而能比这些人还要大的,只有陛下了。”

天高皇帝远,细君感受不到皇权的威力,说起来也没有多少忌讳,但得出这个结论的她还是有些吃惊:

“陛下为何要这么做呢?”

“天家之事,一举一动皆为国事,废后废的不只是皇后,是皇后背后牵扯的所有人。”

看孙女终于想到了这里,巴郡郡守脸上多了几分笑容:

“汉国未有无子皇后做太后,可百年之前的诸侯国却有,皇后与陛下为表亲,即使夫妻,也是亲眷,应是皇帝最好的助力,即便是无子,也能办法解决,不到必要的时候,陛下不会提废后之举。”

不必要的时候不会废,必要的时候呢?

细君想起来馆陶公主被尊称为为窦太主,还能在驰道(皇帝专用的御道)行车,更不要说所得的赏赐,以及窦太后……

“她们已经不是助力,而是阻挠了。”

“是啊。”巴郡郡守微微颔首:“只是废后不是件易事,就如昔日高祖吕后,景帝薄皇后,一个不可废,一个能废,其因便在于局势,以及陛下的势力。”

“我好像明白为何会流传起来了。”

细君眨了眨眼睛:“陛下登基,上有窦太皇太后,甚少能处理政事,三年前太皇太后薨殁方才掌权,只不过时间尚短,权暂且不多,还是要给窦太主脸面,所以才会如此,不过大父,为何要让我想此事呢?”

“能给天家递台阶下的,哪里会是凡常人?”

巴郡郡守手轻轻拍打着矮榻:“细君,你父是我三子,如今我还在也罢,日后等我走了,最多也就是分些田产,谋个县官,这样的院子,衣裳,数量繁多的仆人……你再也无法享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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