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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迭一迭的虚化图像——宫治和宫侑那两张一模一样的面孔迭化在一起,宫纪与自己母亲的面容迭化在一起。

基因,基因组,果然是这样。

他的下一句话是:“小纪,如果在25岁之前,你的身体还没有发生任何病变,你会被组织带走。”

宫纪迎上他的视线。兼行真看着她的眼睛,说:“你果然不害怕。”

他转过目光,看向慈悲的圣母:“据说我的亲生父母有先天性心脏病,所以他们对我的基因进行编辑,试图祛除遗传疾病。”

“你知道双胞胎实验吗?我们虽然不是双胞胎,体内却有相同的基因组,于是被分离开来,被当作实验材料,研究基因与人格之间的关系。”

慈悲的圣母低着头颅,悬挂在高处,凝望着并排坐于祭坛前的人类。

一个警察,一个杀人犯。

她在听一个垂死之人的故事。

宫纪沉默地低头,手指无意识地绞在月季花茎上,扯下一只加百列的头颅。

“我小时候被关在一座铁房子里,我偷听研究员的谈话,他们说妹妹待在一个健康的复杂环境里。”

兼行真发现了宫纪的动作,他轻轻将宫纪攥着带刺花茎的手指掰开。那朵纯白的加百列沾了点血,落入视网膜,刺向了宫纪的神经。

头痛是记忆闪回的征兆。可是圣母的窥探目光过于强烈,在这种仿佛要被剥皮扒骨的监视下,除了疼痛,宫纪脑子里只有圣母空洞的白色眼睛。

兼行真没有去看宫纪,因为他也在忍受身体的疼痛。基因编辑失败的后果不单单是将遗传的心脏疾病重新还给他的身体,还进一步加速了他身体的衰亡。

他的身体出现了现代医学无法解释的症状。

宫纪手指紧攥住木椅边缘,对兼行真说:“可是我几乎什么都不记得。”

“你被带走的时候才不到一岁。”兼行真侧过那双温和的眼睛:“你睡在我隔壁的培养皿,他们都叫你0号。”

“我是1号。”他指了指自己:“有更多小孩,他们比我们更早进行实验,年龄比我们大得多。可是在信奉结果导向的实验室里,只有成功的样品才配拥有编号。”

“你是0号,你是最成功的那一个。”

兼行真几乎要克制不住喉咙口上涌的痒意,他咳嗽了一声,抬起一张苍白的脸,加快了语速:“我没有记忆遗忘症,我还记得那个实验室的布局,记得实验人员的脸。你也不应该有记忆遗忘症,想一想从小到大是谁在监视你,是谁篡改了你的记忆。”

宫纪用一双空茫的眼睛看着他——小时候,在她对这个世界一知半解的时候,要怎样去分辨一个监视自己的人?

“实验负责人和你有着一模一样的脸,她对你很偏爱。后来实验室发生了事故,一把火焚烧了大部分试验数据,负责人开枪自尽。我被带出了实验室,在一个单调洁净的房子里接受社会化训练。组织下辖的科研部是最隐秘的地方,要探听到它们的消息非常困难,我花了十几年时间,也只能打听到创造出我们的项目叫做Gaea,是一项基因编辑实验。”

“而我和你,是Gaea计划最后的样本。”

盖亚,众神之母,给予世间万物希望和福祉。

“目前的基因实验大都以动植物为样本,对人体活细胞的改造尚不成熟。组织在二十多年前就开始进行人体实验,他们不满足于编辑体细胞,还在生殖细胞系上开展实验——通过编辑生殖细胞,那些被修正的DNA会传递给后代。”

“小纪,你的存在是不符合伦理的,不要让别人知道你的秘密。”

一口气说完这些话,兼行真终于承受不住,俯下身重重地咳嗽起来。

宫纪惊慌地按上他的脊背,却摸到了整排支离的骨头。那些骨头蜷起一个弧度,在她手底下起伏颤动,脆弱得像是要散掉。

宫纪颤抖着声音喊他:“兼行真?”

兼行真捂着嘴,将咳嗽闷在掌心里。他的眼睫颤动,底下晕着生理性的泪水。

“我们去医院。”宫纪揽着他单薄咯手的肩背,急切而无助地说,“没关系的,我会把你藏起来……”

兼行真靠在她怀里,终于停止了颤抖。他抬起一张惨淡的脸,攥紧藏着一滩血的手心。

宫纪看着嘴角的血迹,一滴眼泪突兀地掉下来,砸在他的手腕上。

“你为什么哭?”兼行真不愿让宫纪看到狼狈的一面,侧过半个身体:“你不用哭,我之前想要杀死你的。”

他的声音低哑而虚弱:“我有过很多你杀掉的计划,最好是像那副奥菲利亚一样,把你淹死在水里。”

宫纪用一双颤抖的手按上兼行真的脖颈,将他拢进怀中。

他的下巴抵着宫纪的肩膀,哑声说:“我想带你去看《水中的奥菲利亚》,让你也漂亮地溺死在水里。后来我后悔了,换了一家画廊,又想带你去见《两个弗里达》。”

他在宫纪的怀抱里慢慢上扬嘴角,笑了一下,“你的存在,既让我痛苦,又让我充满希望,而希望之后又是更猛烈的痛苦。我此生的剧烈情绪大都和你有关。”

一个噩梦压在了花朵身上,放在小腿边的加百列和路西法痛苦的倒下,倒在教堂颓丧虚伪的地面上。

“你想怎么办呢?”宫纪轻轻按着他的脊背,“跟我回去还不好?”

组织交给兼行真的任务失败了,他被实验部带走,一旦被检查出身体的病变,他连作为样本的资格都会失去。

他叛逃,也无处可归。

“我来这里,是为了向你告别。”兼行真慢慢说:“告诉你有关Gaea计划的信息后,我要离开这里,随便去哪都好,我不想被藏起来。”

他的肩背颤了颤,在死亡的阴影里再度看到那个有关红玫瑰和亲吻的记忆,“或许是去挪威的墓园,我曾在那里,听到两个姑娘谈论宗教、死亡和生命。”

宫纪以倔强的沉默回应他。

“小纪,不管怎么伪装,你本性还是强势的。”兼行真短暂地闭上眼睛,抬手拢住宫纪的肩背。

他们在圣母的注视中搭起一个脆弱的拥抱。

他打起心神开玩笑:“你要是身居高位,他们都得害怕你。”

兼行真想到警视厅那些同事和前辈们。宫纪应该生长在那样光明的环境里,被爱和荣耀簇拥。

“我想,起码在最后一段时间里,我是自由的。”

他脱离宫纪的怀抱,慢慢地、认真地说:“我要独身去追逐自己的人生了,你必须离开我身边。让我看着你走出教堂,好不好?”

又一滴眼泪从宫纪颊侧滑下,她沉默着,仿佛失去了说话的力气,只能一下一下轻轻点头。

那扇沉重的大门再度裂开一道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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