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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煦看着那个选项许久。

天幕这一回好像真的发了善心,没有做出任何的诱导或是催促,它真的只安静地等待,等待着在场唯一的观众平复好自己的心绪,做好完全的心理准备。

……太诡异了。

也,太恐怖了。

他端坐了一会,最后慢慢直起了身,朝着室外的方向走去。

——他要赌一把。

*

如水的夜色拥着一弯月钩,明亮的清辉倾泻而下,铺满了整个庭院。

万籁俱寂之中,有人秉烛,蹙眉凝神看着手中的公文。

直到轻轻的叩门声响起打破了宁静,他方才从思绪中猛地抽出心神,锐利的目光霎时刺向书房的门口。

他有着一张不能再算年轻了的面庞,然而岁月的风霜丝毫没有打磨掉他的棱角,眸光中含着不曾更易的冷意。

但那锋利在看见不请自来,没有任何通报声就推开他书房门的来者时却柔和了下来。

他起身行礼:“官家。”

“深夜前来,是有什么大事发生吗?”

他开口十分直白,但说话的语气却很温和,不似君臣间严肃的奏对,甚至更像一位操心的长辈,含着对后辈的关怀。

那来者当然是赵煦。

“章相公,”他轻声喊着,“跟我来。”

他不敢赌自己听下去会不会有什么风险。

那么,他选择让自己多上一双耳目。

——他愿意相信章惇。他最起码绝对不会乐意自己头上坐上一个昏君。

*

【确认观看】

*

【“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

这是爱国名将岳飞,在自己的名篇《满江红》中抒写的痛心疾首,字字溢满血泪之情,也是靖康蒙难之后,无数宋朝爱国人士最赤诚的心声。

怀揣着这样的信念,他先后收复了襄阳六郡,两度北伐,收复了郑州、洛阳等地,又于郾城、颍昌大败金军,挺进中原,收复西京河南府,兵锋直抵开封城下。

金军全然溃败,领袖完颜兀术宛如败家之犬,逃出开封城外,直奔黄河之北准备离去。

他花了十数年功夫,打了大大小小数百次仗,终于得见光复神州的希望。】

天幕上,神采飞扬的将军,满眼是兴奋难耐的希冀。

他的眼神倒映着中原故土的影子,慷慨激昂的诗词尽情挥洒着他的豪情。他将要抵达,那让他魂牵梦萦的理想,让宋朝上下无数人翘首以盼的地方。

他仿佛带来了曙光,人们能够听见他身侧百姓欢呼痛苦的高声,但在场所有目睹着他的人,却没办法感到相似的宽慰。

——因为他们知道,这不可能是个结局完美的未来。因此开头越美好,反而证明了之后的凄惨。

【然后,他在一天之内接连收到了来自后方赵构的,十二道,用金字牌递发的班师诏,措辞严峻地命令他:

大军即刻班师。】

——“轰隆”

好像有雷霆骤然炸响,雪白的闪电倏忽间撕开了黑夜,如同狂舞的银蛇,宋朝迎来了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

赵顼感觉自己可能是被方才的雷声震坏了耳朵,才会听到如此荒谬的言论。

他伸手掏了掏耳洞,迷茫地环视周围所有大臣,试图在他们脸上找寻到刚才那番话的真实。但无数张同样杂糅着震撼,惘然,惊愕的面庞与他对视,在巨大的恍惚中,他们得到的只有不是虚假的回复。

——这太荒谬了,这太可笑了。

这番话说出来就跟假的一样,没有一个脑子正常的人可以想到这样的发展。所以当这样的未来摆在赵顼的面前,他的第一反应竟然没办法是愤怒,而是开始怀疑自己难道是在做梦。

怎么会有傻子,地盘下属都帮他打下来了,他竟然都能不要的?

这甚至不是像熙河开边那样收复的西夏那些,不少文官可能都不太在意的土地——那是开封啊!

是他眼下处在的,北宋的东京,首都,心脏啊!

——他真的不是完颜家派来的卧底吗?

【被南宋朝廷的布置逼迫到侧面受敌、孤军无援的处境,在一天十二道金牌的高压钳制下,后勤承受了巨大压力,背负着全军上下无数人性命的责任,岳飞不得不退。

他留下了火种,试图在金军的铁蹄下保全住那些曾经帮助过他的百姓,然而终究孤掌难鸣。

在他撤军的半途之上,他听到完颜兀术重返了开封,又重新攻取下了被宋军收复的河南土地。曾经触手可及收复河山的理想,最终一朝十年功废。】

“……”

赵光义呆滞地看着天幕,张开了嘴,却始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算得上合适。

同样称得上小心眼,对于一些阴谋诡计的运用相当从容的政治家,此刻却感觉自己都没办法理解那完颜构的精神世界。

“害怕武将大权在握……也可以理解吧?”

自古武将功高盖主就是个难解的困境,平等地让不少明君都不得不左右为难反复斟酌:昭襄霸而武安死,高祖兴而淮阴亡。他们难道不算一代明君吗,可名将的死又好像终究只能是一种必然。

赵光义是个足够多疑的皇帝,他扪心自问,若是自己处在相同的位置上,也很难不对这样的武将心生忌惮之情。

“……但你让他班师回朝,他妈甚至都不来个人接应一下保住胜利成果的吗?!”

——可是赵光义也是个彻头彻尾的利己主义者,自己本能够吞下的利益,绝对不会轻易地舍抛。

一码归一码,武将本人可以被他忌惮,但武将立下的功勋,他当然会毫不客气地帮忙保住——那些到头来都是他的地啊!

“小比崽子你踏马是个傻逼吧!”!

第136章

只从官家口中知道了一些简单的“前情提要”的章相公,默默从地上捡回了自己刚刚失手掉落的笔,心情颇为复杂地瞥了一眼门口的方向。

某位担心自己的身体状况并不能支持自己继续观看下去的哲宗皇帝,此时正背对着天幕捂着耳朵,安安分分地坐在被搬到门口的椅子上,只用自己眼睛的余光关注着他这边的动向。

毕竟章相公今年也并不年轻了。虽然听后世人的意思,他老人家身体足够硬朗,甚至原本最后成功活过了自己年轻的顶头上司,比赵煦本人都还要后走几步,但万一被气得出了什么岔子,赵煦也是真的会跟着眼前一黑的:

像章惇这样和他意气相投能力一流的顶级打工人,那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找到替补的啊!

于是在看见章相公的失态后,饶是以赵煦那和大臣相处向来随性直率,甚至还有点热衷于看戏的面皮,也没绷得住往日的姿态,只能尴尬地赔笑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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