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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脉相连的家人的簇拥下,来自商朝的礼仪官在他的面前俯首,为着新王的诞生向着上帝宣告帝纣的残暴,剥去他们旧王神圣的外衣。

然后新王下拜。

“本人承担天帝赋予的命令,变革了殷商的统治,这都是上天的意志!”

在仪式开始之前,他用法术对抗法术,重新杀死了他敌人的尸体,通过表演战斗和处刑磨去商人将帝辛自焚视为燎祭的思索。

在仪式结束之后,他用商王传统的语气,呵斥和威胁了殷商的旧族,他终于有自信说出父亲当年的话语,宣称上帝的钟爱从殷商转移到了周这个“小邦”。】

这场面其实不够壮丽,不够辉煌。

但是司马迁却那样沉迷地注视着。

他看着风扬起沙土,看着鲜血尚且沾黏在王的面颊,看见那个有鹰在牧野上空飞扬的血色清明。

周人的史诗那样描绘过那场战争,他们说“商庶若化”,叹“血流漂杵”。

可他们不会那样意识流地描绘司马迁眼前所注视着的一切:

天在下雨,像倾盆滚滚洪流,带着热浪和火焰的气息,于是商朝的军队便也如沸水冲刷下的油脂一样,瞬间融化般地消散——是,是,他明白为何用的是个化字了。

商人的队列曾经那么整齐,锐利地映着天光的戈矛密密麻麻如森林一样矗立在周人的面前。在这场战争开始之前,没有人想象过这样的画面,一个宗族的武装力量投入其中,甚至不过乳燕归林,鱼回大海,个体的力量被冰冷地掩埋。

王宣誓过,他真诚宣誓,对着那些倔强的,顽固的,哪怕听从着他的指挥,也并没有把他当做全然的上司,只将归属划定为本次战争仅有的一回,因为灭商而联合起来的盟友们。

他借着批判帝纣的名头控诉,他控诉对方冷酷和残暴,目光却穿透层层的雨帘,望向远处殷都的方向。仇恨的冷焰在灼烧他,他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只控诉了一人的罪恶。

——“于商郊弗迓克奔,以役西土,勖哉夫子!”

这里已经是商都的城郊,如果战败,整片西土又将回到被殷商阴影笼罩的年代。

所以、

年过六旬,须发花白的吕尚,选择“与百夫致师,以大卒驰帝纣师”。在冲锋的那一刻,这位历史上向来以智慧而非武力著名的太公望,仿佛忽然间就忘却了所有的阴谋诡计,完全成为了一介武夫,怒发冲冠。

——不论他到底是西土之人还是东海来客,作为一个在屠宰场工作了太长时间的屠夫,他见证过了太多的血腥。也许,那一刻他只是想起了屋檐下风干悬挂,风吹飘舞的人牲。

……努力吧。

王举起了自己的短剑,指使着麾下的战车开始向着敌军冲锋。他们只有三百辆的兵车,跟后世万乘之国才有资格角逐霸主之位的激烈相较起来,竟然都显得窘迫。

会有暴雨般的青铜箭矢射向他们,而商人的准头向来很好。也许冲锋的刹那周发的思维也会有着片刻的分神,想起他曾经于殷都看见的商人贵族的大学,因为他们的射术,从小便用活人来作为猎物。

——今天不努力,没有人活得下去。

他们足够孱弱,哪怕翦商之谋的开端自周昌开始,这依旧是个足够恐怖的阴谋,足够强大的殷商称之为异想天开的疯狂。

当青铜箭矢落下之后,将会有数倍的战车席卷而来,豪不畏惧将他们碾压成泥。

商人是这片土地的征服者,商人是这片土地上战争所护佑的对象。他们直率、冲动、灵活、跳跃,因为强大,他们自信到接近麻木。

而隐忍的周邦,警觉的,含蓄的,总担心着尚未出现的危机和忧患,因此甚至不惜有些惴惴,只为了作为一个边陲小邦生存下去的周人,他们学的是弱者之道。

这样正面的交锋,放弃了周人可能优势的章法和战术,何来战胜之理呢?

——但,有。

商军的队列突然土崩瓦解,商王的强硬和散布的恐慌,此刻迎来了他应得的下场。在层层密雨之中,阴谋者终于鼓起了勇气,倒戈相向。

混乱、无序、自相残杀。

商人冰冷的先祖注视着他们将传统的恶劣重又上演。

在没有星月的暗夜之中,一切都被包容和接纳了。

等到喧嚣最终沉寂,雨停了,云散了,遥远的天际线上朦胧的天光乍现一线,微凉的日色染明沟渠中猩红的血水,王看见尸体、兵戈、盾牌,一切的灾难沉浮在液体之中,如同生命为羊水包裹。

——近六百年的商王朝灭亡了。

司马迁从没有如此直观地看见这一幕,这种王朝更替最直接的画面。

他近乎怔住,呼吸也随之停滞。

那一幕血腥又带了点神圣,作为人的那一部分提醒他对于战争的厌怖,可作为文学家史学家的那一部分却几近落泪。

是的,一个王朝覆灭了,宛如一座高塔的崩毁。

在旧日的废墟之上,一个崭新的文明将要生根。

【王站在新建立的殷都周庙面前,他要举行盛大的燎祭,请上帝莅临飨宴。

他让一百名大亚臣——帝辛最忠诚的死党,高级武官的代表——换上专门的祭衣,第一场的献祭,要最盛大隆重,虔诚吸引上帝的目光。

于是王亲自动手,执行的方法叫做废。砍断他们的手脚,放任他们在满地血泊之中哀嚎。

嗯,商人尚声,是这么说的没错吧?让他们的哀嚎上达天听,让上帝得到满足。】

“——”

理智说这是最好的选择。

如若帝辛的崩溃源于内乱,商人内部的力量还是足够强大。如果要更好统治这么一个商人印记未曾消退的国度,最好的手腕从来是融入。

但更多人感受到的是悲哀。

加害者沦为了受害者,好像是一场痛快的,盛大的报复。

但不过周而复始吗?

【然后由太师吕尚继续,他要献祭忠于帝辛的商人氏族首领,占卜师,司徒和司马等官吏。

人牲要挣扎到死亡的边缘再被砍下头颅。吕尚把帝辛的人头悬挂在白旗之下,再把妲己和另一个妃子的人头挂到红旗之下,扛着两面人头旗帜大步进入宗庙。

焚烧吧。

新的旧的人头一并没入锅中。

让带着焦香的烟气盘旋升入云端。

王看着它袅袅的身姿。

祭祀持续了五天。】

——多冷峻啊。

他想着。

政治人物的世界里真难得存在什么温情。

如若苏妲己对文王的搭救是真,面对着消除商人抵抗力的选择,王依旧没有丝毫犹豫。

【二十三日,王在商王的大鼎里烹煮俘虏。在音乐声的伴奏下,他手持铜钺对着祖先们的灵位,对着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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