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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有所耳闻。
去年学院艺术展资金困难,院长登门上他家,门没让进,资金半小时内到位。大家私下笑称这是打发叫花子。可一千万的叫花子,又有几个人舍得不做呢?
傅真握紧电话,“地址发我。”
“好!要我叫人来接你吗?”潘允嫒如释重负地欢呼一声,随口寒暄到,“以往你肯定不会答应的,今天怎么转性了?”
傅真笑了笑:“有钱能使鬼推磨,我现在鬼迷心窍了。”
结束通话后,她迎着寂寂风雪,为自己戴上泡沫一样透明的水晶玻璃耳环,在心里轻轻告诉自己——
彩云易散琉璃脆,世间好物不牢坚。
待会儿见了他,要清醒。那不是良夜,是悬崖和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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辗转抵达孤山路一号时,已经快要凌晨。
付完黄包车费,傅真无心欣赏湖山一色的胜景,顶着风雪匆匆踏入大堂。
可刚过旋转门,便有人客气地上前拦住她:“小姐你好,请问你有预约吗?”
她一愣,“没有。”
“不好意思,”女服务生措辞礼貌,表情却难掩鄙夷,“我们这里实行预约制,不接待散客……”
“是吗?”傅真笑了笑,口吻淡然,“那你帮我问问晏启山,都这么晚了,这戏还听不听?”
她说的是真心话。潘允媛贵人多忘事,连哪个包厢都忘了说,她可不得找个人帮忙问路?
但女服务生闻言却忽然变了脸色,恭敬地弯下腰来,标准四十五度鞠躬,“对不起,刚刚是我搞错了。小姐,您里边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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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厢暖气开得很足,迎面一股子淡淡的琥珀鸢尾香。
潘允媛短信姗姗来迟。
说是大部队下去K歌蹦迪了,顶楼这边的场子还要晚点,叫她随便找个空位呆着。
可是空位上都摆着衣物占座。
窗边倒有几个打扮入时的女生凑在一起边说说笑笑边补口红,都是讨喜模样,看着十分和气。
傅真本能地想过去寒暄:“你们也是刚到的?”
“不是。”领头的爱答不理地应了声,语气含着轻笑,瞥向她的眼神活灵活现狡黠天真,“你就是那个唱戏的?”
她以为对方在开玩笑,于是认认真真地自我介绍到:“我是北大艺术学院的学生,只是加了京昆社跟老师学过。”
女生长相伶俐聪明,闻言眼珠子一转,恍然大悟:“哦~北大现在还培养高学历戏子啊,哈哈,真有趣~”
原来她们是故意套话戏弄人消遣取乐。
傅真脸色一白,杵在原地不知所措,嘴巴却仍硬气着:“是挺有趣的,杭州戏班子那么多,晏先生就只喜欢听我这北大戏子的戏。”
有人疑惑地发问:“三哥身边什么时候有过这号人?”
“我怎么知道,”那个女生笑了声,一昂首示意到,“你自己问他呗。”
“我好不容易托朋友请来的老师,你们可别给我把人吓跑了。”身后忽然响起男人温柔磁沉说话声,嗓音里带着明显的戏谑意味。
啊,原来他人在这里的吗……?
傅真呆了呆,脑海一片空白,被抓包的羞耻感升腾到脸颊上,耳朵像扑了腮红似的。
出师未捷身先死,她无地自容,只好局促地杵在原地,试图扭头假装看风景。结果刚一转身,便被逮个正着——
站在落地窗前对着西湖雪景喝茶的男人,正隔着瀑布般的竹帘,满眼笑意地看着她,“这么冷的天,谢谢老师肯赏光陪我们这帮闲人赏雪。”
周围忽然安静下来,那些声音都雁过无痕般地消失了。
雪夜茫茫,浮光攀面,傅真眼尾微微泛起浅浅红晕,怔怔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冻了一路,要不要过来喝杯热茶暖和下?”
他笑意盈盈,相貌十分清俊文雅。黑色戗驳领西服外披了件孔雀蓝丝绒大衣,气度矜贵优容,身姿英气逼人。就连说话语调也是那样的不紧不慢,轻缓而略带沙哑的嗓音听起来特别温柔真诚。
外面下着经世的雪,而这方寸天地间却仿佛凛冬已经远去。
傅真有些恍然,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已经提前和春天相逢。但此刻她终于顿悟,为什么弘一法师临终前要留下悲欣交集这样的遗言。
因为,那是窥见真理后,心花怒放的余烬。
傅真一时感极,没有回应他的邀请,而是神情淡然地问到:“晏先生想听什么?我现在就为您唱一折吧。”
他提着锤纹纯银茶壶的手一顿,恍若卸下所有防备的牡鹿,高大、俊美、温驯,目光潮湿软和,暗藏天然的脆弱和纯真:“老师,我想听铁冠图里的刺虎,可以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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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唱滚绣球这一折吧。”
傅真点点头,招呼一声,先打了个圆场,然后轻移科步,倚着空置的花凳捏了观音手,眉眼一收摆好架势,和着窗外凄清的雪色,神情凛冽地开了嗓。
“俺切着齿,点绛唇……”
“搵着泪施脂粉”
“怀里儿,冷飕飕,匕首寒光喷……”
凄清的水磨腔一唱三叹,利落决然。
在此刻,她就是那个身负国仇家恨、怀揣匕首,决意假扮长平公主踏上杀身成仁必死征途的明末女官费贞蛾。
作为刺杀旦经典传世名折,即便只是作为开场戏的《滚绣球》,也有不少嗔痴笑骂、披肝沥胆的动作,表演程式凄切悲壮,比游园惊梦这样的文戏要激烈、昂扬、婉啭得多。
夜半慨然悲歌壮志在这纸醉金迷的小楼里显得格外醒神。
被吸引过来的人越聚越多。
外头进来个吊儿郎当、满身miumiu的黄毛卷发小太妹,突兀地抱胸嗤笑,“谁呀,深更半夜在三哥这唱这玩意??”
晏启山冷冷地斜她一眼,竖起食指放在唇边做了个噤声闭嘴的动作。
那人没料到向来斯文随和的晏启山也会有这样凶的一面,顿时面色一窘,退到后边悄悄跺脚。
傅真作了个提手科,笑靥灼灼地甩袖,“俺佯娇假媚装痴蠢……”
转身后,又换做横眉冷对模样,“巧言花语谄佞人。”
这里是她最喜欢的段落,有一连串轻移科步、往后仰再往前走、转身旋转、怒指奸佞的动作。
周围一屋子人坐的坐站的站,嘻嘻哈哈打打闹闹,实在有些转不开。但她舍不得精简,还是情绪饱满地演了个全套。
“……纤纤玉手剜仇人目……”
嗓子越唱越清脆明亮,虽然没有任何伴奏,却依旧满室莺歌燕语。
傅真谨记着师傅“戏如人生一定要真”的教诲,将初来时的局促和那些探究的目光忘到了脑后,全副身心投入到接下来“云手转身”、“扶椅后仰”的高潮片段。
找不到多余空椅子当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