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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喷泉,一位丰腴的天使正站在水中,手中拿着竖琴,颇有西欧艺术风采。

出门不易,连空气都比家里的新鲜。我一边欣赏,一边向张明生抛去一个诧异的眼神。

朱家到底信什么,怎么还有天使,怎么又跑教堂来了。

张明生微笑着看向我,眼中有掩饰得很好的嘲讽。这次倒不是嘲讽我。他对这种什么都想要、就连信神也不专一的人抱有极强的看热闹心态。

我们一家人,连带着阿海、阿山,以及几个熟面孔的打手,穿着黑灰的衣裳,沉默地向教堂走去。说实话,假如张明生爷爷死了,我们家都未必能到得这么齐。

张明生这人其实很少参加应酬和宴会。年轻时脾气坏,跟家里关系几度决裂,只笼络了一些爱玩爱闹的纨绔子弟,没有利用价值,自然也没什么人请他。后来逐渐收敛,制造了一个浪子回头的顾家形象,能力也在分公司有所体现,跟我“结婚”后,再加上可可出生,祖孙关系回暖,张明生也跟着沾光,水涨船高,他倒成了港岛上流圈子中看似最有人性光辉的人。别人既不用担心被他整顿,还能白得一份和张家的关系,自然要争先恐后地笼络他。一时间,他也算是炙手可热了。

但张明生却显得十分有分寸感,参加的大多是家宴,也很少携我出席。他的意思是,他有家室,偏安一隅,不愿在外面胡混。

对此,我的意见是,我巴不得他死在外面。

朱家虽然富贵,却没什么势力,张明生按理说本不用给他这个面子。毕竟,当大家都很有钱的时候,钱也就不算什么了。

可他这次却一反常态,不仅亲自来参加葬礼,还带上了我和孩子。如此重视,不由得让我猜想,难道他是想笼络朱家。又或者,逝者之中,有与他亲厚之人?

朱家长孙朱宝君去世后,他的母亲也因为伤心过度,心脏病发身亡了。朱家是后起之秀,又因为发家的饭碗和粗野行为处事,常被人看不起。但他们的家庭关系似乎更正常、也更深重。或许我的揣测有一些失真的地方,但至少,朱宝君这个孩子,拥有一个会为他伤心的母亲。

张家的人心冷如地窖,这才滋养出了一个张明生这样的怪物。

想到这儿,我微微偏着仰头,望了张明生一眼。我本以为并不会被他察觉,谁知刚抬起眼皮,就接到他实实在在的眼神。

他朝我微笑,用眼神询问我发生了什么事。

我抿着嘴咧了一下,没说话,继续百无聊赖地看向前方。

难道,张明生真的认识朱宝君的母亲?一时间,我脑补了一出叛逆少年与温柔少妇的情感大戏。

来悼念的人拥满了纪念堂,大家都捧杯,沉默地游移,是不是低声交头接耳,大多是朱家的亲戚与生意伙伴。我们刚踏入门内,目光就似无声地雨般,被风斜吹着扫来。我不习惯被人注视,轻咳了一生,一旁的阿海立马腾出手来,替我压了一下帽檐。

朱家大少年过三十,是个脸色灰暗、身材削瘦的男人,眼睛细长,鼻梁扁塌,是那种扔进人群立马就消失的长相。他曾为了自己鲁莽的儿子登门道歉,张明生没有让他进门,只通过门口的通讯电话与他客套了两句。此时此刻,他又殷勤地迎了上来。隔着墨镜和纱网,我看不清他的神色,但从他极不自然的寒暄中,我并没有感到丝毫的伤心,只有一些生涩,与一些用了很大决心才鼓起勇气的的跃跃欲试。

张明生说:“好歹我们的小孩做过同学,又经历了同样的事,只是我们幸运一点,心中有愧,不得不来送宝君与夫人一程。”

朱大少苦笑了一下,他说:“多谢张生挂念,阿蝶心软,命苦,宝君,宝君他。唉。”

正说着,一个女子忽然迎了上来,她笑声爽朗地同张明生打招呼,我身边的阿海却后退了半步。

一定程度上,阿海像一个灵敏的警报器。

我以为这才是和张明生有渊源的人,趁她同我打招呼时,从墨镜下的缝隙里偷看了一眼她的面孔。三十来岁,圆鼻头,大眼睛,漂亮是漂亮,可是五官深刻,一上年纪便显得有些老态。

这样的人,怎么会使阿海慌张。

我正好奇,张明生已经结束了这尴尬的寒暄,推着我向里面走去,路过正中摆着的方正的遗像,我又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

我去。

这下连我也吓到了。

方才见到的那个女生,和遗像中的女子,长得一模一样。

我后背瞬间冒出了冷汗,眼珠子险些要瞪出来,手用力握紧了把手。

张明生察觉到了我的反应,戴着手套的手轻轻附上我的手背,将我用的力气解开,他附在我耳边,淡淡道:“不必怕,双胞胎而已。”

我这才松了口气。

港岛怎么这么多双胞胎,都被我们遇上。

我接过张明生递给我的一杯酒,小心地拿入帽檐下,倾斜,抿了一小口。

戒烟戒酒这么久了,舌头早已不习惯酒精。

正当我五官皱成一团时,一个熟悉又讨厌的声音响起了。

“明生哥,嫂嫂,”詹韦清端着酒杯,款款走来,“想不到你们也会来。”

他的声音依旧温柔爽朗,但我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似乎,是咬着牙磨出来的声音,用力而生疏。

“你不知道吗,可可和那个孩子是同学,倒是你,怎么会在这儿,”张明生倒没什么反常的情绪,他和詹韦清碰杯,发出叮一声响。

“我代表报社,也算尽一份哀思,”詹韦清答。

话是这么说,可他究竟代表报社,还是代表詹家,也很难说。

这次詹韦清并没有停留很久,他很快离开了,我也乐得自在。

我、阿海、张明生正有一搭没一搭地攀谈着,再次昏昏欲睡的可可这次由阿山抱着,张小元则在细嚼慢咽地吃一块蛋糕。忽然,远处传来一声声嘈杂的皮鞋踏地声,随之爆发的,几句中气十足的自报家门:“警察,重案组。”

我不可置信地转头。

来者正是李译,他头发向后梳着,眉目坚毅,隐隐蕴着怒气。他似乎是直接从警署赶来,身上还穿着端正的石灰色西装外套,白衬衫,黑色领带,黑色西装裤,胸前悬挂的证件还在摇摆。身后跟着几个重案组的同事,有些我似乎还能叫出他们的名字。

就比如李译左手边的短发女警,她叫江小秋,刚进警局时,在我手下做事,那时她还有一些丰盈的婴儿肥,如今也都消失了,下巴尖尖,眼下悬着乌青。她加入了重案组。看来,她已经完成了她的一部分梦想。

不知为何,我的心格外平静。人在绝境之中,瞥见曾尽力帮助过的人有了好的未来,难免会觉得欣慰。我帮助过她,这一生,也不算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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