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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下便雇了辆车,和玉芬一起把阿虎送到离这里最近的康济医院。

那医院是德国人开的,医术没话说,只是价钱却昂贵得很。玉芬夫妇把人送到后,听到看护妇说请外国医生看一次要三十块,顿时倒抽凉气。

玉芬便踟蹰道:“……不如,咱还是回去罢。”

还是她丈夫袁鹏举拉不下这个面子,说:“三十块而已,我出了!”

阿虎被送进病房后,一个黄头发蓝眼睛的洋人领着洋看护走进走出,叽叽咕咕不知说了些什么,过了半小时,才有一个女看护过来说:

“疼暂时止住了,要做手术。”

玉芬夫妇对视一眼,玉芬道:“那这做手术的钱……要多少?”

果不其然,女看护报出一个教人咋舌的数字,就连袁鹏举此时也没法再打肿脸充胖子。

“那就不做手术,吃药,吃药好了。”

女看护道:“这是小儿急腹症,吃药治不好的。”

“必得手术把里头坏掉的肠子切了,才能康复。”又看玉芬夫妇脸上那犹犹豫豫的神色,便知他们拿不出钱,因道:

“你们再想想罢,孩子要是没了……”

话未说完,一个美貌异常的女子跑进来,只见她额上全是汗,面色惶急,气喘吁吁,一看见玉芬,忙问:

“阿虎呢?!”

玉芬道:“……在病房。”

元绣这才觉得一颗心落回原处,正要去病房看阿虎,玉芬说:

“医生说要手术。”

“手术……”

叶家以前也曾阔过,元绣却是知道在这洋人医院里做一次手术,究竟要花去多少钱。

她心里飞快地盘算着,自己还能拿出多少,又能求婆婆拿出多少,实在不行就去左邻右舍借,去求求谈家……

想到这里,她转身就要跑,玉芬忙道:

“嫂子,你去哪?”

元绣道:“回去拿钱。”

玉芬道:“咱们家哪有那么多钱啊。”

元绣只看了她一眼,她立刻便不说话了。

还是袁鹏举说:“大嫂,孩子出事,我们都着急。可是你想想看,手术不算外,手术完了,是不是要住院?三等的病房,一天都要一块,还有吃药、打针,哪一样不花钱啊。”

“我看这洋人准是吓唬我们,咱们回去再请个高明点的大夫来,给阿虎扎两针,准好了。”

出乎意料,元绣此时竟十分平静,她说:

“你的意思,就是不治了?”

袁鹏举道:“我没说不治啊,我是说……”

他冠冕堂皇的话其实全没进入元绣的耳朵,站在这人来人往的医院大厅里,她只觉身处冰窖之中,那寒意浸透骨髓。

“我治。”

“我给他治。”她一字一顿地说。

“我就是卖了我自己,也给他治!”

说罢,她就要转身。可是脚下一软,也不知是不是急痛所致,几乎栽倒。

一双大手便在此时将她从后环住,手腕上戴着支瑞士表,那手指根根修长,真如青竹般好看。

玉芬夫妇一怔,俞怀季已松开手,风度翩翩地道:

“真是抱歉,我来迟了。”

“我听人说孩子进了医院,这里的约翰院长和我是老朋友,有他在,孩子定然平安,诸位不必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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嘻嘻嘻(*/ω\*)

€怀季援手

十分钟后,阿虎被推进了手术室。

元绣坐在走廊的长椅上,一个女看护给她拿来一杯水,她只是将那杯子捧着,时不时看一眼紧闭的手术室大门,自然是滴水未沾。

而玉芬夫妇站在一旁,早满脸谄色,只差对俞怀季顶礼膜拜。

她还记得自己差点摔倒时,他突然出现。随后又立刻请来康济医院的院长,七八个医生为阿虎会完诊,阿虎就被送进了手术室。

当然,没有人来找元绣收钱。

这家康济医院里本就有俞家的股本,听说是俞三公子朋友的孩子要治病,约翰院长立刻拍胸脯亲自操刀,又怎么可能用手术费来为难?

此时他正笑着对玉芬夫妇道:

“……从前还在越兴的时候,我与家母受沈伯母照顾颇多。家母如今都还念着她老人家,只是离乡多年,故土难回,听说她老人家前些年也仙去了,真是遗憾。”

袁鹏举道:“您这么念旧情,我想她老人家要是知道了,九泉之下也能闭眼了!”

玉芬听他这话说得太露骨,忙偷偷拉了他一把,嘴里也跟着道:

“咱们家既然和您有这样的渊源,那以后还是要多多来往的。”

原来俞怀季自我介绍说是元绣从前在娘家时的街坊,两家比邻而居,关系很好,听说故交出事,这才过来帮忙。

玉芬原不认识他,还是袁鹏举听他说姓俞,又想到曾在报纸上见过的相片,差点惊叫起来。

他竟不知道,自家这个闷葫芦似的大嫂,竟有个这么阔的老朋友!

她也真是,怎么就没多去俞家攀攀交情呢?!

因此夫妇俩立刻把阿虎抛在一边,只对着俞怀季溜须拍马。俞怀季却也并无不耐之色,始终温文尔雅地与他们周旋。

元绣想到早上送她回来的那个汽车夫,大概是汽车夫听说她家里出了事,回去告诉他了罢。

只是他为什么愿意来帮她,他不是恨她入骨,恨不能折磨死她吗……偏偏,偏偏又是为了阿虎……

想到此处,口中也不知是苦是甜,只盯着手术室的大门发呆。

忽然,门扉一动,看护推着车子走了出来。

元绣立刻扑上去,紧盯着阿虎的小脸,看了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

他脸色还是很白,双眼紧闭着,可是能看出他神情已变得安然了,睡得很是香甜。

“手术很成功。”约翰院长取下口罩,用蹩脚的汉语对俞怀季说。

俞怀季与他握手致谢,又寒暄了几句,方才看向推车上那个瘦弱的、小小的身影。

“这孩子命苦,还在娘胎里爹就没了。”袁鹏举感叹道。

眸光微微一闪,俞怀季道:“我听说,令兄婚后半年就过世了?”

“是啊,家兄他身体一直不好,后来这孩子生下来也跟他爹一样,打小儿就病歪歪的。那会子我们家还过得去,也是锦衣玉食地养着,养得倒健壮了些。”

“可惜家兄没看过孩子一眼,他与家嫂的感情倒好,偏是……”

话未说完,俞怀季淡淡打断他:

“我还有事,就先告辞了,袁先生替我向叶太太告罪罢。”

说罢便径直离去,袁鹏举哪知他转身就走,不禁目瞪口呆。

只是他想到对方是这样的阔人,自己哪敢得罪?也只得把这口气咽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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