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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软眼下已不叫阿软,除了一尘禅师来时会这么唤她,大多人都唤她“明珠夫人”。

因为在当年一尘禅师有?资格下山之时,曾给她赠了一枚极大极亮的明珠,震动整个云桑。

她年岁不比当年,笑起来的时候,眼尾已经有?了细微的纹路。

一尘禅师盯着阿软的眼睛,眸光深晦。

修仙中人不知日?月长,唯有?回到凡间界,在那些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凡人身上,时间才能留下更具象化的痕迹。

原来,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许是他目光太?过直白,阿软不太?自然?地侧了侧脸。

她垂下眼,伸手迅速地拨下一缕碎发,遮住眼尾,微低着头?给一尘禅师沏茶。

做完这些,阿软小心翼翼打?量着身边人。

平安哥哥比从前俊美得多,也厉害得多。

她有?点失落地垂下眼。

好像有?很多东西变了,除了穿不尽的漂亮衣裙,吃不完的山珍海味,还有?很多很多。

比如她没办法再扑到平安哥哥怀里?取暖,他不会再像从前那样饿着肚子?,还骗她说吃过了。

他们好像再也回不去从前那样了。

阿软姿态生分,一尘禅师眼眸微沉。

他伸手攥住她还未收回的手,用了力气。

“就连你……也想离开我吗?”

阿软一愣,随即摇摇头?:“平安哥哥怎么会这么想?”

“只是有?些……”她静了静,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像是想借着这个动作遮掩几分尴尬。

“只是有?些自惭形秽。”

除了起初意外而条件反射的挣扎,女子?的手都乖巧地在他掌心,一动不动。

微微的热意恰到好处地传递过来。

一尘禅师指节松了松,又缓缓扣紧了。

“阿软,你可愿与我结为道侣?”

房间里?燃着的是一尘禅师送的鲛人膏,淡紫色的火光闪跃,阿软的脸色显得更红。

她张了张嘴,声音细弱:“可……可平安哥哥,你是仙人,我只是个凡人……”

“你介意吗?”

阿软抿起唇角,飞快地抬眸看一眼一尘禅师,对?上那双愈发深邃的眉眼时,耳根色泽变得更红。

“阿软当然?不介意。”她轻声道,“只是担心你……”

嫌弃。

话还未说完,手便被用力攥紧了。

“阿软。”

火光澄莹,一尘禅师半张脸在明,半张在暗,更显得鼻眉高挺,被映亮的半张脸丹凤眼狭长微垂,眉间红痣若隐若现?。

“我只想同你在一起。”他注视着她,一字一顿认真地开口,像是在对?她说话,又像是在借着这句话告诉自己,“其他的,我什么都不在乎。”

“可是平安哥哥,你是即云寺首席,不能结道侣……唔……”

剩下的声音被湮没在紧贴的唇齿间。

更多的话,一尘禅师不想再听了。

后来回忆起来,那一夜的月色格外温柔,风格外暖,晃动的火烛融化在垂落的纱幔之间。

他恍然?间像是回到了很多年前那个冬日?,有?人的身体带着几乎烫伤他的温度,钻入他怀里?,渗透入他心里?。

他被彻底抚平了。

翌日?,一尘禅师将红着脸钻在被窝里?不肯出来的阿软安顿好,立即去置办道侣大殿需要的东西。

不,他该先向观空住持辞别。

即云寺弟子?不能结道侣,但?若他不再是即云寺中人,他有?何不可?

不争了。

他什么都不想管了。

从今日?起,他只想守好自己的方寸之地,过好自己的生活。

观空住持大怒,一尘禅师执意下山,一人一禅杖,生生自即云寺重重阻挠之中杀了出来。

他并非毫发无损,一尘禅师不愿让阿软闻到他身上的血腥气,像是很多年前那样,往无垠的雪地中走。

他一边服下灵丹,一边将云桑最华贵的嫁衣钗头?凤买下,该买的,不该买的,尽数收到芥子?之中。

肉包子?拿在手上,这么多年,整个九州各地佳肴源源不断送到这间府邸,阿软最喜欢的却?还是当年那个肉包子?。

一尘禅师再回去找阿软的时候,本该紧闭的大门开着。

静。

太?静了。

就像是这间房中所?有?的人都为了避开他,一夜之间走了个干净。

他感觉不对?劲,连忙大步往里?走。

“阿软?”

“阿软,你在哪?”

“阿软,别闹了,你说句话。”

越往里?走,那种诡异的寂静便越迫人,寒冷的风带来愈发浓郁的血腥气,带走了油纸包里?的温度。

这府邸实在太?大,一尘禅师将每一寸角落都找了一遍,他唯独不敢进最中央那间房。

尸横遍野。

分明他走的时候还好端端的,阿软从被子?里?探出头?来,脸上不知是热的还是羞的,染着很淡的红晕。

她说:“平安哥哥,阿软等你回来。”

那些失去了很多年的东西,仿佛就快要回到他身边。

唾手可得的距离。

房门虚掩着,一尘禅师推开门走进去,阿软躺在床上睁着眼睛,已经死了很久了。

她身下是殷红的血泊,属于她的血染红了被褥和衣裙,像是穿上了一身秾艳的嫁衣。

烛火还没熄,蜡油堆积在边缘,火光随着推门涌入的风,狂乱地摇曳。

一尘禅师手里?的肉包子?掉了一地。

看痕迹,这只是一场意外。

是天灾,而非人祸。

云桑城有?野兽出没,一夜之间杀光了整座府邸的人,从明珠夫人到杂役护卫,无一幸免,全?都给野兽填了肚子?。

凡人真的很脆弱。

这消息在呼啸的寒风中,像是长了腿很快便跑开了。

死的不是自己,也不是自己身边的人,所?有?人听了这事都没当回事。

甚至有?人难掩恶意地笑:“整日?占着云桑那么大的地方,这回惨了,被野兽盯上了吧?”

“有?钱也不是这么花的,天天炫耀给谁看呢?”

“死了好,死了之后,那房子?可以拆了吧?咱们这么多人只能挤在那么小的地方,她一个女人带着几个护卫,竟然?住那么大的房子?里?。”

“报应,一定是报应。”

“……”

这些声音在风中并不真切,一尘禅师盘膝坐在琉璃瓦顶,睁开了眼睛。

人,原来都是这样坏的。

阿软分明每年都施粥给穷人,还会给他们免费的冬衣和炭火,生怕有?人像曾经的他们那样,险些冻死在某个寻常的冬夜。

为何天道连这样善良的女子?都容不下。

天色很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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