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灶户都听得落下泪来。他们的贱籍代代相传,每个人都有无数血泪故事。如今跟了盐帮——虽然也不是什么大善人、活菩萨,至少利益一致,不会把他们往死里逼。但,这微不足道的一点自由富足,他们真的配吗?
阮晓露耐心听沈铁盘说完,一声冷笑。
“原来灶户命定就是牛马。说得挺在理。然而你却不想当这个牛马。方才你可跟我说得清清楚楚,你想要投降官府,当个欺压灶户的盐务官。”
沈铁盘:“我、我……”
灶户里有人啧了一声,刚流的泪又收了回去,恶狠狠地看着这个曾经的老乡。
阮晓露转向诸位帮众。
“你们说呢?要不要听他的话投降?”
一群帮众大声喊道:“当然要战!死也不降!”
处置叛变之人,当务之急便是诛心,让他的自私嘴脸曝光于众,受到人人厌恶。
阮晓露提一把朴刀,看向沈铁盘。
沈铁盘脸色立时白了,叫道:“你不能杀我!帮中兄弟生死,只有帮主做得主!其他人谁也不行!”
费保使个眼色。几个盐帮头目高高低低,朝她作一大揖。
“是他糊涂透顶,忘了自己几斤几两。我等不察,让帮里出了这败类,惊扰了姑娘。这厢给你赔罪了。这个人,我们派人暂且监押,等请示帮主,再行议处,绝不会偏袒姑息。”
阮晓露微微嗤笑。当啷一声,把朴刀丢在沈铁盘面前。
“方才你也只是要拿我,没想杀我。”她居高临下看着他,“自己拿刀,上阵去将功折罪。离落大潮还有半个时辰,谁都别想偷懒。”
沈铁盘接过刀,目光无神,不知在想什么。
众人神色凛然,井然有序地分发兵器。
第282章
阮小二和阮小五一左一右, 迎着海潮而立。登高远望,对岸金兵快速集结,都在等待海潮退却、水落石出的那一刻。
“现在看俺们了!“阮小二拍拍妹子肩膀, ”你到后面那队去,帮你哥补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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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时刚过, 海潮落, 金兵大举登陆。
他们饮饱了水,吃掉最后一份干粮, 将轻重伤员抛却在后,恃众猛冲。
他们排出围猎的阵型:前阵者二三十, 持短刀或大刀, 后阵者七八十, 持弓箭相随。各人都持小盾。一二十队为一阵, 高呼长啸, 耀刃奔腾。
先是一波箭雨射到。守兵的弩机射程不足, 无法反击, 只能缩在礁石栅栏之后。等箭雨稍稀, 冒出头,敌人已杀到百步之内。弩箭只射出一波,便有金兵大步登陆, 在浅滩范围扩大之处,从左右两路分别包抄。
“弟兄们上!冲啊!”
近岸乱石堆上, 一个瘦弱喽啰敲起破锣,用锣声指引队伍进退。
一众大汉举刀迎上。他们有的是绿林中打滚的亡命之徒,熟练地左冲右突, 痛快杀戮;有的是入行不久的平民,几天前还是全无经验, 然而此时已经迅速成长,动作不再笨拙,招式愈发狠辣,见到敌人时也不会生出本能的畏惧,而是在周围人的感染之下,坚决、甚至盲目地向前冲杀。
而对岸的女真士兵其实也一样。他们本是部族百姓,没拜过师,没学过武,没在校场里操过兵。他们只是在一场场战争中试炼下来,侥幸未死,便日益强大,成了令北国人闻风丧胆的女真铁骑。
第一批登岸的金兵接连倒下。他们已经跋涉了半个时辰,鞋袜湿透,精疲力竭,正是最脆弱的时刻。
但随后更多人涌上海滩,横冲直撞地爬上海岸。几名盐帮头目各守一隅,仗着一点点高度差,指挥手下拒敌。
幸而浅滩狭窄,金兵被迫排成纵队,一批一批地抢滩上岸。否则若是几千人同时登岛,轻易就能将守军合围歼灭。
阮晓露执刀督战,令人不断大喊提醒:
“只要守一个时辰,浅滩淹没,敌人就不得不退却。还有七刻钟!”
与此同时,金兵队伍里也有传令官扯开嗓门,大喊什么。阮晓露只模糊听懂几个数目字。
敌人也在计算时间,传令全军,争取在一个时辰内拿下娘娘岛。
暴雨过后,气温凉爽,微风习习,正好拼杀。
阮晓露忽然眼光一霎,目光追随那金兵传令官的奔波轨迹,慢慢锁定军中一人。
“二哥五哥!”她大吼,“你们东南方向三十步外,敌军主将在此,去把他杀了!”
这副面孔她再熟悉不过。指挥金兵作战的,不再是那个又憨又莽的小王子灰菜,而是历经磨练、谋略和智计都更上一层楼的金国大将完颜宗朝。
此前几日作战,宗朝自恃己方人多,效仿他读过的汉人兵法,什么“十则围之”、“五则攻之”,自己“坐镇中军”、“运筹帷幄”,并未次次冲在前头。但,不知这帮草寇里藏着哪家草头军师,随着推进越来越艰难,对方怪招频出,甚至己方因箭毒、烧伤、干渴、溺水……连续出现非战斗减员,他渐渐坐不住,行军部署之际,还是回到了自己最熟悉的节奏。
一场救命的暴雨,把崩溃边缘的金兵救了回来。再次攻岛,他亲自披挂上阵,领兵突击,只求一击致命。
正杀得酣畅淋漓,忽听远处敌阵里似有女声。宗朝抬首一瞥,两眼精光大盛。
怪道自己这三千兵马,吃不掉百十个贩盐蛮子!原来有她在捣鬼!
他一棒挥出,打翻两个盐帮喽啰。王擒龙抢上前救援,大刀横扫而来。宗朝手中棍棒太长,急切间扭转不来,立时撤了手,身子一斜,避过一刀,然后铁臂伸出,咔嚓一声,将王擒龙的手腕扭脱了臼,接过那柄大刀来,顺势一捅。千钧一发之际,有人拉住王擒龙后心衣裳,把他拽倒在地。刀尖划破王擒龙的布衣,在他胸腹划出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宗朝不管那倒地痛叫的大汉,目光盯在后来那人脸上,习惯性摸摸自己的胡须——前阵子做观察使,跟汉人混迹在一起,他学汉语、读汉书,显得很是积极进步。唯有那一脸让他成熟二十岁的大胡子,怎么也不肯修一修,时常惹来那帮蛮子的嘲笑。
如今他庆幸没修胡子,让他在对阵旧相识之际,威慑力倍增。
“汝缘何在此?”他粗着嗓门问。
“汝缘何在此?”阮晓露轻描淡写,学着他的口气问。
宗朝粗眉压低,在身上抹一把手心血迹,也攥紧夺来的刀。
假扮海盗、突袭登州的计划,他只是借出外围猎的名义,召集一些心腹族人商议过几次,从未对任何宋人说漏过嘴,连同身边的通译、奴才,个个都不知情。她是如何得知的?
又是如何在极短时间内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