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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尖一痛,紧接着是她不慎踢到桌角的闷响。

似乎就是这一下,将她眼中强忍着的泪撞了出来。

晶莹剔透的小珍珠接二连三从柔美的桃腮上滚落,濡湿衣襟。

好疼。

只是说不上来究竟是哪里更疼一些。

甚至都分不清,究竟是因什么而疼。

可不等她揩干泪,耳边忽然传来一声奇异的声响。

她下意识循着声音找去,才发现桌案右下方,原本她以为是一整块木料的地方,竟缓缓敞开了一处孔洞。

容因眉心一跳。

藏匿得如此隐秘,究竟是什么东西,值得祁昼明这样小心?

她蹲下身来。

黑黢黢的孔洞中,摆放着一个漆红雕花木匣。

匣子精致好看,像是被精挑细选选中的。

犹豫片刻,容因将木匣拿了出来。

却惊异地发现,匣子上挂着一把机关铜锁。

锁上五个转轮,每个转轮上都刻着四个字,似乎能拼凑成一句话。

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一种即将窥探到隐秘的心中亢奋短暂消解了先前的那些痛意。

她脑海中隐隐约约升起一个念头——

打开这个盒子,她会不会就能知道,祁昼明隐瞒她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屋外忽然卷起一阵猛烈的风。

窗牖并未紧闭,“呼啦啦”的风声穿堂而过,带起书页“簌簌”翻卷。

锡灯上,微弱的烛影剧烈地摇晃,仿佛下一刻就会被摧折的柳枝。

容因掌心一片冰凉。

手中捧着的木匣却好似烧红的木炭,灼得她有些疼。

要打开看吗?

这里面,或许是祁昼明费尽心思藏匿起来的秘密。

他不肯说。

所以,她要看吗?

风声愈演愈烈,门外忽然传来碧绡的说话声。

她说——

夫人,好了没有?这天瞧着像是要落雨了。

四周变得极静,静得她的声音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

容因没有应声。

汹涌的风声像被一道屏障阻隔。

此刻,她耳边只能听见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

最终,她被那股强烈的欲|望引诱。

金属滑动,发出吱呀声响,听得人心尖颤栗。

“咔嗒”。

锁芯轻微地跳动了一下,然后宣告溃败。

最后一道防线彻底失守。

屏息,凝神,青葱般的手指搭上锁扣,指尖微微轻颤。

漆木匣子打开的一瞬间,容因一怔,满眼错愕。

里面并不像她想象中的那样,藏匿着那些祁昼明竭力掩藏的秘密。

偌大的匣子,只摆放了两件不起眼的小物件。

它们的小巧使得整个匣子内部显得空荡荡的。

那是——

端午夜她从街边小贩手中买来送他的五彩绳,还有那个她为表谢意亲手为他缝制的香囊。

一瞬间,“被送给乔五为何却从未在他那里见过”的疑惑以及“明明送了他香囊为何他却从不肯佩在身上”的失落,全都有了解释。

那些所有她曾经以为被他践踏了的心意,全都被他妥帖地安放在这个精致的匣子里。

在这一刻,加倍奉还。

她伸出手,将木匣阖上,紧紧拥抱在怀里,像捧着易碎的珍宝。

而后,瘫坐在地上。

放声大哭。

*

昨日哭得次数太多,仿佛一下子抽干了容因身上所有力气。

清早起来,她眼皮红肿得掀不开。

人也神色恹恹地躺在床塌上,没有精神,更不愿意起身。

碧绡昨夜站在书房门口,听得分明。

夫人哭得那样狠,想必是真的伤心了。

那封和离书,夫人没再带出来,应当是留在了大人桌上。

猜测容因今日心情必定更加不好,碧绡小心翼翼,不敢多问,也不敢提及祁昼明半个字。

她正准备将鸡蛋剥了壳给她敷眼,却听容因道:“碧绡,今日你去账房支一张五百两银子的银票,就说是我要的。然后再让刘伯给你寻个脑子转得快,嘴皮子又利索的小厮,带上他去牙行,替我买个宅子。宅子无需太大,僻静就行。对了,那房契上记得落你的名字,不要写我的。”

碧绡一怔,眼中满是错愕。

买宅子?还要落她的名字?

良久,她缓过神来,试探着问:“夫人……您叫我买宅子,可是要留着自个儿住?”

“是啊”,容因毫不避讳,大大方方地应下,唇角竟还翘着,露出一丝浅笑。

留着她与碧绡自己住。

并且说不定,不止她们住。

被容因脸上的笑意所震惊,碧绡惊疑不定地觑着她。

夫人说要盘宅子,她能理解。

想来是信不过老爷,怕他非但不体谅夫人的遭遇,反而怨怪夫人同大人和离,得罪了大人。

更甚者,为讨好大人而将她们扫地出门,不肯收容。

故此才提前给自己留下退路。

可夫人为何……笑了?

昨夜她分明还哭得伤心欲绝。

难不成,是受了刺激?

思及此,碧绡心头一慌,却极力控制自己没有显露出来。

她抿了抿唇,迟疑地开口,柔声劝慰:“夫人,这世上没有谁是离了谁便不能过日子的。您放心,即便日后再难,奴婢都陪着您,所以……您可千万别钻牛角尖儿,想不开啊。”

容因听完,便知她想多了什么。

哑然失笑。

不过确实也不怪她多想。

任谁瞧见她昨日那副狼狈的样子,恐怕都会有这样的担忧吧?

但好在,昨夜她想了整整一夜,彻夜未眠。

最终想通了。

她喜欢的人,是祁昼明啊。

那是多别扭的一个人啊。

就连喜欢一个人,都要表里不一。

那些炽烈的、盛大的,他从不宣之于口。

可是却一点一点地,沉默着,把她装进心里去了。

就像他腾出的那个匣子,里面会渐渐填满与她有关的东西。

一个连爱都如此笨拙的人,她怎么能奢望他突然之间便学会那些从未有人教过他的东西?

想通这些后,她突然便觉得,像昨日那样,她只不过是在做无意义地自我折磨。

与其这样,不如祈祷,他能好好的。

只要他好好的,熬过这场劫难,她总能让他一点一点地学会。

所以如今,她唯一的愿望便是——

让他惜命。

让他活着。

无论前路有多难,多险,无论要付出多少代价,至少,要活着。

即便她不知真相,也不知他的打算,可她知道,他要对付的敌人是曹家。

那是一条盘踞在大邺上空的毒蛇。

就像鹰隼看管自己的猎物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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