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仵作们已经分过一遍了,有人损伤小些,能辨明特征,有人损害虽大,却能从身高体型骨骼等等来做一番区别,如此最后大体上得出了结论。
“应是不会错的。”
“可臣怕出岔子,怕百年后与臣同穴而眠的不是阿蕴,”林玙说得很慢,“也怕没有弄清楚真相,没有脸去见她。
臣也想让她体面些,臣也明白有可能是竹篮打水,可万一就差那么一点呢?
万一真是有人行凶,仅仅是因为臣不肯验到底、让他逃脱了,臣接受不了……”
李沂听进去了。
每一个字都砸在了他的心上。
他坚持开膛,仵作们分辨了肺部、气管等等,得出的是结论是着火时、人都活着。
既然活着,除了重返火场的沈蕴之外,其他八个人为什么都没有逃出来?
各种回忆充斥脑海,圣上声音喑哑:“最先赶到的是个沙弥,他看到宁安母亲把邵儿放在地上又冲回殿内。
他没有跟着进去,只是看管住邵儿。
此前调查时,现场太乱了,东稍间配着的耳室里还存有一些灯油,因此当时判断的起火点就是在东稍间,认为意外失火,睡梦中不警醒,没有第一时间察觉到,等发现时已经来不及了。
现在才清楚,起火的位置在东次间,离耳室还隔着一个东稍间。”
圣上说得嗓子发涩,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只觉得这茶都是苦的。
“遇难的九人都在东边次间、稍间里。”圣上重新提起了笔,在那张图纸上一一画出来,每一笔都没有犹豫,可见他记忆之深刻。
“皇后与伯夫人倒在这里。”
林云嫣低头看,那是靠近北窗的位置,而窗下另被画了一笔。
“这是廖嬷嬷,皇后的陪嫁嬷嬷,应该是次间那里走不出去了,她想打开窗户翻出去,可惜还没有推开窗就倒下了,”圣上解释着,“从姿势看,宁安母亲是拖着皇后走的,离窗还有几步就……”
东稍间里还有四人,两个嬷嬷两个丫鬟,有人倒向东次间,有人才刚刚下榻就跌倒了、再没起来。
东次间里也有两人。
一个嬷嬷向着中屋跑、想从大门离开,另一个太监面向东稍间,应是想进去救人的。
李邵一面听、一面看,借由圣上的讲述,想努力从中再回忆起一来些。
“这个想救人的太监,”李邵喃喃道,“应该不是那猴脸吧?他是凶手,不会救人。”
圣上道:“这人姓蔡,二十出头,圆脸和善,朕记得他,不是邵儿你说的那人。”
“看来是跑了!”李邵道。
“还得再看名册,”圣上沉声道,“当时随行上定国寺的太监不多,除了这蔡公公,有三个跟着朕下山了,还有四五个轮值在宝殿那儿通宵守长明灯。
此处大殿安顿了女眷,是单独辟出来的一块,与僧人歇息的居所也远,这才没有早早发现。
要不是那小沙弥起夜闻到味道,一路寻过来看到着火了,还要再耽搁。”
圣上再一次垂眸看着图纸。
能确定的事情都说完了,现在他必须沉下心来,认真想想还未解开的谜团:东次间起的火,为何蔡公公与嬷嬷没有醒?西稍间的沈蕴都赶到了,东稍间里却无人逃出大火?
林云嫣也在想,几种可能性划过心田,她不由看了徐简一眼。
徐简思索着,问道:“圣上,那蔡公公平日警觉吗?”
二十出头,年轻得很。
能跟着上山,还歇在次间里的,可见是深得潜府掌事的信赖。
这样一个惯常伺候人的公公,会一睡不起吗?
“印象里还挺机灵的,跑前跑后,算是活络。”圣上道。
“殿下起夜,唤了人吧?”徐简问李邵。
李邵忙点头:“我憋醒了,困顿得很,但也晓得喊人。”
他那时四五岁,有事喊人就是日常习惯。
“同在次间里,殿下一喊,按说蔡公公不会毫无反应,”徐简顿了下,道,“或许他醒不过来。”
李邵瞪大了眼睛,愕然看着徐简。
“可他们都是活着的……”李邵喃喃说着,下一瞬自己反应过来了,“你是指被弄晕了?药倒了?”
几个词冲口而出,说得他自己都后脖颈一阵发冷。
是啊!
宁安说过,那夜就是一场阴谋!
那猴脸太监动手放火,岂会没有准备?
“他把所有人都药倒了,点的迷药?”李邵又问。
“不像,”林云嫣抿唇,“若是迷药,蔡公公被熏倒了,殿下又怎么会醒过来?小孩子更不耐药。”
话音落下,李邵陷入了思考,而徐简却在圣上的面上看到了瞬间的震惊。
“您是想到什么了吗?”徐简问。
圣上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一个音来,仿佛有一双大手掐住了他的脖子。
他往后靠向椅背,捂着胸口平复呼吸。
曹公公见状,赶忙把满上的茶盏递到他手边,伺候圣上用了,又扶着人轻轻拍打他的后背。
过了会儿,圣上终是摆摆手,示意曹公公不用再拍了。
他像是缓过来不少,却依旧浑身脱力,双手捂着脸,透出满满的痛苦之色。
“父皇……”李邵放低了声音,试探着唤了一声。
“朕有一个猜测,吃不准,”圣上的声音彻底哑了,“东稍间里极有可能点了安眠香,她亲手点的。”
这个她,无疑是指先皇后。
“父皇!”李邵满脸的不可置信。
林云嫣亦是心惊,下意识去看徐简。
徐简握住了她的手,稍稍用了些力,示意她先不要着急。
“你母后喜欢用香料,配香也有一手,”圣上叹道,“朕记得到寺里之后,她睡眠不太好。
那夜与朕起争执,想来心情极差,朕在前殿吹风冷静时,听说她叫了宁安母亲一道说话,朕就想由着她去,女人之间说道说道,许是就消气了。
她应该是平复了些,又想睡个好觉,就把安眠香点上了。
这香不适合幼童,所以邵儿你才被挪到了次间里歇觉。
本来无事的,安眠香而已,可偏偏遇着那太监放火,她和嬷嬷丫鬟都睡沉了,才……”
听圣上如此说着,林云嫣一下子明白了他刚刚痛苦万分的缘由。
圣上本就把当夜悲剧视作他的责任,后悔至极,现如今想到先皇后点了安眠香,哪怕只是猜测,也会让圣上更加自责。
“那不是您的错,”林云嫣道,“就像起火也不是殿下的错。”
“宁安不用安慰朕,”圣上微微摇了摇头,“怨有头、债有主,朕都知道,处心积虑放火的太监是凶手,他奉命的主子也是凶手。
邵儿年幼,怪不到他身上,但朕却不全然无辜。
是朕的坏脾气,是朕的一意孤行,给了凶手机会,最终酿成惨祸。”
话说到这个份上,再多宽解之语也是徒劳。
见气氛僵持住了,徐简先开口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