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舍上空飘荡着炊烟。
女郎深吸一口气,朝着旭日东升的方向走去。
1929年,6月。
落在挡风玻璃上的雨被雨刮匆匆扫去。路两侧的灯光飞快后退,只在视网膜里留下一道道长长的尾巴。
宋绮年出神地注视着布满雨水的车窗,耳畔传来袁康的声音。
“……她和孙开阳相约见面,发生了冲突。就孙开阳的证词,江映月突然冲向他,和他厮打,要把他往楼下推。孙开阳用力挣脱开了,而江映月失足跌下了楼,当场身亡了……”
宋绮年缓缓转头看向袁康,冷静地问:“他们俩约在什么地方见面?”
“一个废弃了的厂房。”
说到这个,袁康也不禁皱眉。
“江映月绝对不会同意和孙开阳在那种鬼地方见面的!”宋绮年道。
“我也是这么问孙开阳的。”袁康道,“孙开阳说,地方是江映月定的。”
“他说?”宋绮年嗤之以鼻。
“他有秘书作证。江映月的女仆也听到江映月和人在电话里约了一个地点见面。这女仆听到她和孙开阳在电话里吵架,说她‘不会一个人走黄泉路’。”
“呵,这个女仆,之前一问三不知,现在又什么都想起来了?她没有被收买了才有鬼!”宋绮年愤怒。
“但孙开阳主动报了警,还在现场等警察过来。”
“那也给了他足够的时候重新布置现场,把对他不利的证据都弄掉了!”
“总之,没有更多证据了。”袁康道,“我亲自勘查了现场,各种痕迹都符合孙开阳的证词。江映月的亲人都不在上海,律师今天恰好有事出城了,还没赶回来,那个女仆一听去认尸就腿软。算下来就只有找你了……就你和她的关系,尽早通知你也是有必要的……”
袁康也许自已都没发觉,他的谈吐,甚至做事的思维,已同一个真正的警察没什么两样了。
宋绮年扭头继续望着窗外,不再说话。
巡捕房的停尸房在一栋单独的房子里。尽管装了好几台通风扇,空气里依旧弥漫着一股化学药剂和尸臭混合的气息,令人作呕。
一走进门,袁康就忍不住皱眉,可宋绮年却面不改色。
“你要做好心理准备。”袁康道,“她是面朝下跌落的,地上又有一堆木头桩子和碎石……”
宋绮年已望见了法医背后那具躺在推车上的遗体。盖着遗体的白布,血迹斑斑。
宋绮年紧握着拳,指甲陷入肉里。
等法医掀开白布,宋绮年死咬住了牙关。
江映月那引以为傲的、为她带来无数爱慕和烦恼的面容几乎完全成了一团模糊的血肉,只耳朵上还戴着一枚有些眼熟的粉钻耳环。
是宋绮年为她从孙家偷回来的首饰之一。
宋绮年冷静地打量着江映月的遗体,翻看她的衣服,又捧起她的手仔细看。
看到血肉模糊的尸体没晕没哭泣,还能认真地查看?
法医不禁对这个看着应该很娇气的摩登女郎侧目。
江映月全身多处骨折,两只胳膊也软绵绵的,布满紫红色的淤痕。
她戴着一条玫瑰切钻石手链,双手涂着她最喜欢的玫红色指甲油,身上喷了她最喜欢的香奈儿五号香水,穿着一件新裁的灰紫色花萝旗袍。
宋绮年甚至摸了摸尸体的腰身,估摸了一下尺寸,然后问:“她还有其他东西吗?鞋子呢?”
“都在这里。”袁康把旁边一个放杂物的小推车拉了过来,“怎么?发现什么不对?”
宋绮年不答,只问:“你们怎么确定她是江映月的?她的脸都……”
“指纹。”袁康道,“之前调查孙开胜的案子时,江映月不是被抓过吗?那一次我们取了她的指纹留档。这次拿来一对,对上了。”
那就没有什么可以置疑之处了。
宋绮年翻检着江映月的遗物:一双皮鞋,几乎全新,很可能今天才第一次穿。手袋倒是她最爱用的那个,里面各种物品也都是她常用的。
“没有遗书?”
袁康摇头。
“她和孙开阳同归于尽这么大的事,难道一拍脑袋就去了?”宋绮年讥讽,“她名下有数额不小的遗产,还有母亲和弟弟在广州,更有一肚子冤屈没申诉。她会不留只言片语就去死?”
“那个……我派了人去搜查她的住处,还没回来。也许会有其他发现。”袁康解释。
宋绮年最后看了遗体一眼,转身大步朝外走去。
袁康快步跟上。
出了停尸房大门,大口呼吸着外面清爽的空气,听着草丛里的热闹虫鸣,都有一种活过来了的感觉。
“你还好吧?”袁康轻声问,“我知道你和她关系很好。”
宋绮年不答,朝巡捕房的办公大楼走去。
“孙开阳说了他们俩因为什么吵架吗?”
“不肯说。”袁康道,“那孙子滑得像泥鳅,做笔录的时候,那傲慢的样子可欠揍了。他还找了一个洋人律师,把总督察长都给叫来了。官大一级压死人,连郭仲恺都受了气。”
“他已经被放回去了?”
“不然呢?”袁康哂笑。
宋绮年道:“我想去事发现场看看。”
“围起来了,外人不给进。”袁康道,“别看我。郭仲恺都没辙的,我一个小巡捕更没法给你开这个后门。”
“孙开阳之前来找过我,让我给江映月传话,说了一番威胁的话。”
“江映月也对孙开阳说了很多威胁的话。孙家那边也有一堆证人。”袁康道。
宋绮年终于发怒:“那我过来一趟,除了认尸就没别的了?”
“你还想干啥?”袁康反问,“你已经不是玉狸了,这话可是你成天挂嘴边的。怎么?出了事了,才觉得做良民没保障,还是做江湖人更爽快?”
宋绮年愤恨地瞪了袁康一眼,转身冲进了办公楼,朝着对面的大门而去。
一个高大的身影奔进了大楼,闯入了宋绮年的视线之中。
宋绮年下意识停下了脚步。
傅承勖左右张望,直到望见了宋绮年,紧皱的眉头这才舒展开来。
他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在离宋绮年一步之遥的地方站住,目光急切地上下打量她。
“你还好吗?”
袁康牙酸,插嘴道:“她能有什么事?她又不在现场。”
傅承勖和宋绮年齐齐转头看向袁康。
袁康摸了摸鼻子,转身走了。
“走吧。”傅承勖对宋绮年轻声道,“我送你回去。”
已是深夜,今晚显然办不了任何事,留下来也没有意义。
阿宽拿着一把伞站在巡捕房的大门口。
宋绮年这才留意到傅承勖头发和肩上的水痕。他想必是车一停就直接冒雨跑过来的。
被人关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