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疾病抱恙在床者,悉数往拾翠殿来吃满月酒。
沈蕴姝此番难产出血,元气大伤,损伤颇重,几乎触及根本,短短一月自然难以大好,故而今日的满月宴上,她未能出席,仍在内殿里修养避风。
乳娘在殿中众人的注视下,抱着小皇子从内殿缓步而出,接着小心翼翼地将他交到陆渊手中,退到一边侍立。
彼时的陆渊活像是头一回当阿耶的青年郎君,一面笑呵呵地哄怀里幼子开心,一面还不忘在众人面前夸赞他模样好。
齐王妃盯着婴孩水汪汪的眼睛看,三言两语便将圣人和贵妃都奉承了一遍,“小皇子生得粉雕玉琢,长成后必定是个的俊俏郎君,鼻子和嘴极像圣上,眉眼似乎更肖贵妃。”
陆渊心中正是这么想,目光越过众人看了眼坐在后方一言不发的陆镇,只觉贵妃的眼睛比陆家男郎的好看,幼子的眉眼更肖她,将来的相貌可定是要越过他的几位皇兄去了。
宗室们赶趟似的一茬又一茬地围在陆渊身前端详那孩子,极尽溢美之词后,崔皇后眼神示意她的独子陆禹也进前去说些祝祷的话。
陆禹会意,便也走上前去,笑称自个儿已是两个孩子的阿耶,闲暇时也学了些哄孩子的法子,请陆渊允他也抱一抱幼弟。
陆渊听了这话,少不得与这位嫡次子言笑两句,却是极谨慎地谢绝此事。
陆镇无妻无妾,不曾当过阿耶,自然不能体会陆渊喜获麟儿的心境;陆镇原本只打算带了贺礼来拾翠殿走个过场,却又不由自主地被此间的热闹喧嚣所扰,屡屡朝人群中怀抱婴孩的陆渊投去复杂目光。
散宴后,陆镇心事重重地返回东宫,当日无心再理政事,闷闷不乐地在庭中练剑打拳到月上枝头,沐浴过后,于二更天宽衣上塌。
睡前那碗安神汤的药效不错,陆镇阖目躺下一刻钟后,陷入梦境。
那些白日里不愿承认的羡慕和渴望,都在梦境里展露得清楚明白。
一次又一次,他不知疲倦地在女郎的体内降下绵延子嗣的雨露,事毕后,他心满意足地吻去女郎面上的泪痕,拂去她额上的细汗,继而又将大掌覆在她的小腹上,盼她覆中的种子生根发芽。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转眼到了九月中旬,长安城里便传出消息:太子殿下择了英国公府的四娘子做太子妃,而那位被他从教坊司里赎身出来当外室、闹得满城风雨的美娇娘,却不知太子殿下会如何安置了。
这些话皆是沈沅槿在往来坟典肆送书取书时,听前来肆中挑选书籍的郎君闲谈的。
太子妃,外室。沈沅槿初听这番话,亦曾疑心是否是陆镇为诓骗她放松戒备,故意让人散布出来的,可转念一想,择定太子妃这样的大事,岂可儿戏,至于赎身花娘当外室,更是于名声有损,若非真心爱重,焉能做到如此?
沈沅槿心中存了疑虑,并不敢全然放松警惕,在镇上安心又住了大半个月,陆镇迎娶太子妃的大喜日便已定下,乃是明年的春二月;此外,时人又言,那位外室颇得太子殿下宠爱,便是太子妃的人选已经择定,尤常往宫外去陪那外室,大抵是要一并纳入东宫的。
十月的长安,天气渐凉。沈沅槿算算时日,春二月正好是她的房租到期之日,若是何处城门查得不严,她便可想法子托人帮她弄来假过所和户籍等物了。
冬日的河水寒凉刺骨,柳桂香每天下晌归家后,做的头一件事便是在火边搓手取暖,再涂抹上护手的膏脂防止冻疮生得太多。
沈沅槿与她相处得熟识了,索性叫她歇着,自己去厨房里揉面做馎饦吃,或许简单炒上两样小菜一起吃。
“我还从未问过,小郎君是何处人士?”柳桂香夹了一筷子韭叶炒蛋,闲聊问道。
沈沅槿沉默片刻,咽下嘴里的饭菜,吃口温水润了润后,启唇答话道:“年幼时是在岳州长大,后耶娘离世,这才往长安来寻亲人,后又突逢变故,不能继续住在亲人家中,是以出了京城,来房钱便宜些的县镇找活计。”
自古世事易变,人心易变,她口中的突逢变故,柳桂香也曾领会过,因怕揭人伤疤,并未细问,叫她多吃些菜。
沈沅槿看她手上隐有要生冻疮的架势,眉头一蹙,温声道:“给人浣衣终究不是久长之际,这会子年岁尚轻还可经受得住,等年岁大了,倒要怎么好呢,不若学学识字算账,也可找个正经活计。”
柳桂香出自寻常人家,不曾识过字读过书,这时候听了沈沅槿的话,虽有这个心思,又怕自己粗笨,学不好。
沈沅槿宽慰她一番,自告奋勇说要教她,柳桂香听了这话,自是高兴,答应下来。
二人同在一屋檐下良久,柳桂香其实早看出沈沅槿是女郎,旁的都可掩藏,但每月的月事却非人力可控,不免在不知不觉间觉出端倪来。
同为女郎,柳桂香知晓女郎孤身在外的不易之处,是以并未外道她是女子之事,甚至在周淮川归家后,还会有意无意地提醒沈沅槿多加注意,这样的事情多了,沈沅槿便也察觉出柳桂香大抵已经知晓她是女儿身,如同慈爱的长辈一般照顾着她这位晚辈了。
沈沅槿先教柳桂香学习笔画,再是简单的字词,在她开始提笔写字后,又买了一把算筹回来。
这月下旬的旬休日,周淮川于前一日傍晚从县里的学堂赶回来,张嘴就是喊饿,柳桂香这几日练字练得太勤,一时间倒将他今日要回家来住的事情给忘了。
柳桂香着急忙慌地放下笔,跑到厨房去给他做饭。
周淮川好奇她方才在屋里做什么事,竟忘了给他留饭,便踏进门去。
待瞧清楚纸上歪七扭八的字,旋即捧腹大笑起来,等柳桂香做好饭菜,便对她的字品头论足起来。
一番“点评”下来,还不忘自诩读书人劝告生身母亲:“读书识字原是男郎的事,阿娘身为女郎,不用参加科举,亦无法像男郎那样参与治国安邦之事,何必费这个心思学什么写字,每日浣完衣享享清福不好么?”
柳桂香耳听亲子如此说话,焉能不灰心丧气,当日暂歇了识字写字的心思,早早地洗漱睡下了。
西次间内,沈沅槿对此一无所知,她抄完今日的页数,自去厨房里去烧热水。
行至檐下,可巧碰见周淮川出来倒水。
沈沅槿叫他惊了一跳,看清他是柳桂香的儿子,立时平复下来,朝人拱手见礼,以示礼貌。
周淮川见沈沅槿手生得白皙小巧,同她的黄色脸蛋大不相同,那个荒唐的想法便又浮上心头,盯着她那双清眸看了数息,徐徐回一礼,“林兄。”
沈沅槿对上他的眼神,心里莫名不大舒坦,不知是否是自己多心,匆匆从他身边绕开,进了厨房,往斧里倒水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