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阅读143
甚至要主动借府卫给谢御史,生怕她迁怒到孙儿身上。
另一头允霜带人去浮玉山散落在城郊的几个聚点捉人,其中就有和谷六一道玩摴蒱的小喽啰。
底下人不知道山上当家人的谋划,审逼之下,交代的都是些不着调的事,譬如三当家原本有位未过门的如花美眷,逝世后被二当家盯上,大当家又护着那女子,于是与二当家多有摩擦云云。
允霜听他们说不到点子上,急得牙痒痒,谢澜安却从中窥到了一点端倪。
想来封家寨两个当家人的隔阂由来已久,大当家卧榻之上难容他人鼾睡,然而忌惮二当家悍勇,恐一击不中,反噬自身,于是借着御史检田、士族捣乱的机会,浑水摸了把鱼。
“从来都是我借别人的刀,好久没人拿我当刀使了。”谢澜安想起些陈年旧事,虚渺的目光透出寒气,“这位高人,该会一会。”
死不瞑目的张三澜仰倒在胤奚脚边,她瞥了眼,吩咐玄白:“头砍下来,挂在他封家寨的旗杆上。通知大军,就地造饭休整半个时辰,等天大亮,去浮玉山。”
若那位封大当家的目的是借刀杀人,便不会和朝廷兵戎相见;若对方打着趁她兵疲渔翁得利的主意,那么阮伏鲸已通知郡府武备在后侧应,她也正好有一肚子邪火等着发泄。
吴越这片烂摊子,士族也好,山宗也好,是收拾干净的时候了。
谢澜安视线移向胤奚,眸里的清寒一霎冰消,“你——”
“回府治伤”还没说出口,胤奚道:“我护女郎一程。”
刀槽饮过血,他隽丽的眉宇真像新开了锋,浮现裁墨般的峻利。
只是依旧不敢正眼看谢澜安,沉默地牵过她的坐骑缰绳。
谢澜安顿了顿,知道他拗,没再赶人。
她马后站着玉冠襕衣的楚堂,胤奚在外,这位中原楷模的高徒便顶上了谋划的位置。胤奚掀起眼皮扫过去。
楚堂知趣一笑,自觉地让出地方。
玄白眼珠转了转,上身俯在马脖子上,闲的撩拨头前那人:“诶,胤兄,方才那一刀神气啊。”
哪壶不开提哪壶。
胤奚正怕女郎介怀他凶野不堪的一面,背影峻冷,没理玄白。
谢澜安在马上闲闲道:“管不住舌头,自己把嘴缝上。”
玄白露出被偏心对待的受伤表情。
牵马下山一路,胤奚始才亲眼看见昨夜厮杀的战场。
打落的箭矢和刀械随处散落在山径两旁,长过膝盖的荒草丛被踏成方阵,隐约还能看出列阵的痕迹。几处野火未烬,萧索的余烟迎着朝阳袅袅升空。
浮玉山匪被生擒三百余人,俘虏用麻绳穿成了串,这会儿都在山脚下看押。
清点完伤亡人数的贺宝姿迎面看见女郎一行,目光落在披裘的胤奚身上,由衷地招呼:“胤郎君。”
她颇显自责道:“之前大意,让贼头从包围里跑了,连累郎君……”
“不妨事。”胤奚声音沉静,“女郎运筹帷幄,贺校尉领军来得及时,大家配合默契,才有这场完胜。”
“话虽如此——首功么自然是郎君的!”旁边窜出一道活泼嗓音,是十武卫之一的陆荷。
她脸上挂着两道乌黑还来不及抹,悄悄冲胤奚竖了个大拇指。
不止是她,再向下走,遇到池得宝、同壇她们,拜见过谢澜安后,也一口一个“胤郎君”、“胤先生”、“小郎君”,五花八门地打了一路招呼。
如今军伍里已经传遍了,昨夜若非胤郎君遥相指挥,哨号为阵,也不能这么顺利地将山匪一网打尽。在那些连兵书都看不进几页的兵士眼里,吹几声哨就能定下一战胜负,那得是多了不得的人物啊。
加上张三澜的脑袋被高挂杆头,左右一打听,又是胤郎君的功劳,妙算之外又添勇武,令众人更为佩服。
谢澜安目光柔和地看着鞍侧的头顶。
胤奚不争风头,她手下带出来的人里,何羡已是户部侍郎,贺宝姿为立射营校尉,楚堂也在士人馆崭露头角,只有跟随她学得最多的,反而籍籍无名。
此仗是他出锋第一战。
见血封喉,赢得堪称漂亮。
部曲兵力耗损十不过一,此刻集合在山泊旁边。谢澜安下马,众兵士卸戟跪拜,喊声中夹杂着激动:“拜见女君!”
这批兵虽然挂着拨云堡的名头,但当初离开金陵时,周堡主同他们说得明白,他们留在家乡的老小都由谢娘子出钱赡养。家中有学龄子女的,还可以入读谢娘子办的学塾,将来未必不能出个让祖坟冒青烟的,就此改变三代为兵户的命运。
便是他们自己,来到钱塘后被编入伍,将军教的也都是真本领,每日习练虽说比从前辛苦,但吃穿不愁,也无人随意糟蹋他们。
谁都分得清好歹,谢娘子待他们仁义,他们感念效忠。
这是他们第一次见到谢澜安本尊,瞻望着那道华采卓荦的身影,不由心旌摇曳。
“这仗打得漂亮,你们个个是好样的。”谢澜安让众士起身,目光掠过这片黑云般的兵甲,“不过我听说有人不服女子领队,临阵闹出些动静。是哪位英雄,站出来,与我说说?”
这话风转得众士一时没反应过来。
军伍间响起嗡声窃语,有些人忐忑地低下头。
男人会本能地服从能力与地位比他高的男人,却很难在第一面便宾服一个女人。
昨晚分组的十个小队,初次磨合,都有短暂的适应过程。譬如池得宝,从前没领过队伍,冲阵时以美食激励队友,高呼:“凡杀敌者,过后牛肉髓饼随便造,管够!”
她身后的百人小队听了觉得好笑,可随后见识过池得宝将一双重斧舞得虎虎生风,对敌如砍瓜切菜的架势,可笑就变成了可惧可敬。
再说纪小辞,因为士兵不服地提出一句质疑,她挥剑立斩此人。这样的举动在队伍间激起小规模的骚乱,八卦阵险些在这里破开缺口。
所幸纪小辞凭借一己武力,没有让防线溃败。然而阵亡的士兵也属她的小队最多。
用兵争的就是毫厘之差,这些细节谢澜安都记下了,要复盘也得等到回去以后。
眼前再次跪倒一片,没人有脸站出来,惟有涨红着面皮高喊:“愿为女君效死!”
谢澜安扬了扬手里的鲛皮短鞭,“这话我记着。先把肚子填饱,今天说不定还有一场仗呢。”
胤奚避开了主帐,拿着玄白给的金疮药,到临时安置伤员的简易帐篷里,咬开塞子洒在手腕上,皱紧眉峰缠裹起来。又潦草地处理了身上几处伤口。
换一身干净衣裳,外面仍披着谢澜安给他的白羽氅。
换下来的血衣破皱得不成样子也没扔,找了块苫布打成包袱。
女郎给他的,洗干净一样能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