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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勤兵们抬着伤员在帐篷进进出出,他们看见那袭白裘,脸生得万里挑一,渊清岳峙的气质又让人敬畏莫名,只敢远观,不敢接近。
胤奚在角落找了个位置,就着血腥气囫囵一碗热食下肚,空唠一昼夜的胃终于暖和起来。
中间贺宝姿挑帐子进来,看见他一个人,诧异道:“女郎在主帐给你留了热牛乳,怎么在这儿?”
总觉得自己身上还有血味的胤奚静了半晌,抬眼透过帐帘的缝隙,向主帐那边看。
方才他太懊悔于自己不是她眼中白衣洁净斯斯文文的小郎君了,都忘了问她,昨夜可曾噩梦?
如果他问了,谢澜安会说没有。因为她这十二个时辰同他一样,一刻都未合过眼。
半个时辰后,大军整肃,谢澜安上马,从人群中一眼逮到胤奚:“衰奴上马。”
其后,众人浩浩荡荡向浮玉山进发,三百俘虏缀在队末。谁知走到半路,迎面遇见一小撮人马。
打头的男人身上是一件皱巴巴的青锦衫袍,虽则狼狈,可那毕竟是官袍!贺宝姿眼神一亮,认出了人,向谢澜安道:“娘子,是万斯春大人!”
六名失踪了快一个月的清田官吏,全须全尾出现在眼前。除了他们,万斯春身边还有一位麻绳缚身,口衔玉璧的白面乌须男人,神色从容,年在不惑之上。
乌须男人身边,是和胤奚打过交道的浮玉山闻管事,再后面,还有几个身无兵刃的壮汉手捧丝帛金玉等物。
“谢府君,谢府君,下官无碍!”
过了一个月不见天日的日子,再次见到青天白云,万斯春等人也是感慨万千,趔趄上前几乎泣涕,“下官们无能,还劳府君亲自前来解救我等……”
贺宝姿下马,将几名吃了苦头的官员接入队中。谢澜安着实舒了口气,勒马注视那面缚衔玉的中年人,笑道:“这唱的哪一出啊?”
玄白接口:“看着像负荆请罪。”
那中年人清清喉头,一旁的闻管事取下他口中玉璧,中年人不卑不亢地颔首:“小人浮玉山百里荻,见过御史大人。敝寨二当家反叛朝廷,惊扰圣使,我们大当家深感歉疚惶恐,故命小人代为向圣使请罪。”
“百里……”
谢澜安道:“闻听前燕有复姓百里氏,三朝名相,累世博学。可惜前燕被北尉灭国后,这一氏也落魄无闻了。”她打量着百里荻,神色玩味地问,“驱虎吞狼的主意就是你出的?”
百里荻听到“前燕”二字,眼里微起波澜,面不改色地回道:“若府君恼怒,荻愿以项上人头平息府君之怒。”
谢澜安眼神有若刀锋:“你是算准了我不敢杀你,所以那位封大当家,敢拿他的智囊来开路试探?”
百里荻轻叹:“钦差面前,小小山寨何敢试探?府君请明鉴,先时朝廷推行清田之策,本地士族不愿就范,便欲雇佣我们山寨劫走朝官。大当家深觉此事不妥,并不愿触朝廷锋芒,然而世家先以收走山民耕田为逼,又以重利相诱,张二当家向来是个不服天朝管的,就此接了这颗烫手山芋,犯下祸事。我们大当家管不了他,真正是进退维谷啊。府君是青天,如今有您来做主,吴地便如拨云见日,如有用得着浮玉山的地方,请尽管吩咐。大当家献以薄礼,扫榻诚邀贵人上山商谈。”
这人的口才确是了得,见张三澜一死,便将所有过错都推到死人身上了。
对方不等谢澜安叫阵,主动释放官员,是没想和朝廷硬碰硬。双方都心知肚明,谢澜安想在这片地界推行土断核籍,确实需要一定的武力镇压监督。
万斯春等人的前例已经看见了,单凭几个文官下江南,就会出这样吃暗亏的事。郡县官衙与士族姻亲表里,谢澜安信不过,她也不舍得让阮家出头八面竖敌,更不可能三年五载地耗在这里全程监督。
——若有坐镇一方的地头蛇供她驱使,自然再好不过。
浮玉山正是看准这一点,才敢迤迤然来与她谈条件。
对方所求,谢澜安多少也能猜测到。官员放了,张三澜死了,太湖势力最大的山越帅等于和本地士族划清了界限。他们想彻底脱离士族的钳制,最好莫过于过朝廷的明路,由匪民转为良人。
可是前脚借我之手杀人,我的人伤口还在流血,你后脚就来与我说交易?
当我是好哄的孩子,打一棒子给个甜枣吗?
谢澜安淡漠地笑笑:“衰奴怎么看?”
胤奚一直侧守如山,女郎一个眼神,他便心领神会,催马轻出,漆冷的眸子定在百里荻身上。
“阁下算盘打得好,再上趟山,再被你们围一回?凭他何人,也不配让我主子去见,合该他来拜我主上!”
百里荻身形轻震,只见银鞍白马上的女子满意一笑,手臂儇扬,朝霞洒在她身,恍若披上一层浮动的金缕。
军甲俯首,只听她下达命令:“全军扎营,就地设帐。把姓张的脑袋带回去,给你们大当家过过眼,我等他半个时辰。过时不来——”
谢澜安目光落在自缚为质的百里荻身上,“我再送一颗大好头颅给他。”
第68章
能被拿捏住的, 就不是谢澜安。想从她这里玩心计谈互利,还是先掂量着自己别脱掉一层皮。
百里荻脸上的从容一扫而空。闻管事颤巍巍地接过张三澜血淋淋的人头,两腿抖着筛子回山报信。
不到半个时辰。
一顶四人抬小轿在逶迤的山路间显出形影, 青缯小轿四壁涂椒, 小巧玲珑。轿后只有一骑随行, 是个持戟的方脸汉子。
百里荻看清那顶小轿, 神色瞬间紧张起来。
坐在胡床上的谢澜安正疑惑, 这位封大当家出行未免太讲究了, 轿子停在军前。
一只素手掀开轿帘,露出一张纤窈美人脸。
冷风从帘门灌进去,吹得美人如一株轻颤的弱柳,她扶壁而出,对谢澜安缓缓一拜。
“借刀杀人是我的主意,请勿迁怒我叔父。”
呕哑之音,如槁木涸井,与那张芙蓉秀面格格不入。
女子未梳妇人髻,身拥大毛毳衣, 看去不过三十岁,却说出如此石破天惊的话。
谢澜安瞳中闪过一线诧异, 视线倏地转向那威严壮硕的方脸男子。
“封如敕。”男人下马, 拖戟护在女子身前, 有神的直视谢澜安言简意赅:“谢府君要见我, 我来了。”
胤奚感受到一种无形的威慑, 同时向谢澜安侧前方挡了一步。
“大当家怎能让阿月下山!”百里荻急得胡须发颤,“她多少年不出来走动了,这么冷的天气,她禁不住的!”
封如敕脸上一刹闪过苦涩的表情, 她执意要做的事,他如何拦得住?只能生硬地对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