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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里一片冷白的月光,落在人身上,也泛着凉意。
林瑜沉默少顷,“婢子资质愚钝,已经忘记了。”
“忘记就?算了?”
林瑜没有出声。
顾青川见她不答,冷声道:“看来你房里的丫鬟和你一样愚钝,主子的东西?,看完了就?拿来垫茶壶?”
林瑜心口?一堵,不想与他继续说下去,垂首敛眉。“大人的书是我弄脏的,我会?重新抄一遍。”
顾青川不过是要她学会?低头,听到这一句,目的便已达成,并不在意是否情愿。
“明早送来正院,不许错一字,不许涂雌黄。”
他留完话?,也不看她,阔步出了西?院。
院中行罚的小厮们一溜都退了出去,几个丫鬟们趴在春凳上,一边痛呻,一边扶着彼此站起来。
林瑜只远远看了眼,取出药瓶送到丫鬟们睡的下房外边,一句也不曾多言,径自回了正房抄书。
她有一阵子没练字,重新坐在书案前研墨时,心绪远没有上一次平静。
又过去多久了?
一个月还是两?个月?
原以为自己的耐性已被磨得?够好,可一旦有什么事,还是控制不住。
现在这个情况,少不得?还要熬上小半年的,等到年末,地方的重要官员必定要向朝廷述职,还要收齐各个州县的税银,顾青川必定忙得?脱不开身。
那时孩子的事也出了结果,她还能留出时间重新养好身体?。
林瑜研好墨,重新平静下来。数了数剩下的月份。现在快到六月了,离年末还有五六个月。
先?这样过着罢,既然现在脱不开掌控,她也做不到一直拉下脸以色侍人,还是最?后三个月再好好讨好他。
忍辱负重谋大事,一点也不丢人。
林瑜如是安慰自己一通之后,翻开了那本沾湿的《女训》,扉页墨迹已晕开一小圈,要仔细才能辨清上面的字:
面一日不修饰,则尘垢秽之。心一朝不思善,则邪恶入之……
也不是全无?道理,只是这篇的名字取错了,不该只给女人读。
林瑜抄了许久,及至抄完最?后一个字,已经快要睁不开眼,伏在案前睡了过去。
书案一角的孤盏渐渐将夜色燃退,林瑜骤然醒来,瞧见落在衣袖上的熹微晨光。
*
顾青川的卧房早早就?被敲开。
他穿着一身中衣开了门,微蹙的眉头在看见林瑜时,重新放平。
他拿过了她手中的一叠纸张,翻看过后又还给了她。
“回去抄十遍,还有剩下的几本,抄好了再交来。”
林瑜心底已经把他大骂一通,抱着这叠废纸,冷脸回了西?院。
回去时,几个丫鬟在长廊上站成了一排,面上都是惴惴不安的神色。
林瑜出去时太早,她们都还没醒,醒后只以为人不见了,着实吓了一通,金环问?了守着垂花门的婆子,才都在这儿?等着。
林瑜礼貌性地笑?了一下,解释道:“我刚刚去找大人了,现下也要回房歇息,你们也回房歇着罢,不必过来。”
他们仍不敢走,哪里有白天了,丫鬟自己去歇,放着主子不管的道理呢?
林瑜很快明白她们的顾虑,改口?让金环进了正房。
她让金环合上房门,自己在柜子里抱了一床被褥出来,金环迈不开腿,只能着急地看着。
“姑娘,让奴婢来罢。”
“等你来,要到什么时候?”林瑜把被褥在榻上铺好,尔后道:“你就?趴在这儿?歇息。”
金环愣怔了下,没想到这床被褥是给自己的,“奴婢不敢,倘若大人知道了……”
林瑜顶着两?个黑眼圈,“放心吧,你家大人这几日都不会过来,只要你不去他跟前坦白,他是不会?知道的。”
金环一听,着急得?不行,“姑娘一早过去,莫非又和大人吵架了?”
她想不明白,姑娘明明是个好性,怎么总跟大人碰呢?
这话?把自己说的像个刺头似的,林瑜唇角落了下来,“没有。”
“那是为何?”金环还要问?,碧青的身影已经去了里间。
转眼一条褶裙扔出来,挂在了屏风上。
林瑜几乎是一头栽进被中,听着外头的疑问?,心底哼了一声。
还能为什么,他在训狗呢。
谁还没训过狗了?
不过一会?儿?,林瑜又下了床。
一夜没好好休息,困其实不是最?强烈的感受。
昨晚只喝了小碗米粥,这会?儿?已经饿得?有点儿?难受。
她捂着小腹,告诉自己再忍一忍。
林瑜深呼一口?气?,拿起放在外榻上的冷茶,倒了一盏勉强填肚。
*
这样不好的习惯,林瑜坚持了一个月,只有饿到受不了的时候才会?好好吃一顿。
丫鬟们什么都没察觉,反而?是顾青川先?发现不对。
他已经不常到西?院来,这夜过来,是为了林瑜一月只送了三篇抄写去正院的事情。
一张髹漆楠木雕鸟兽纹长案摆在外间,他坐在林瑜的对侧,盯着她抄书,顺便翻看手中的策论集。
“你怎么瘦了?”
他的声音毫无?预兆,林瑜心头一跳,羊毫尖端一滴墨落了下来。
白净的纸张上瞬时晕开一个黑点。
“有么?”林瑜微微一笑?,“或许是因为大人要我抄书的缘故。每次一想到要抄写这种东西?,我就?如鲠在喉,食不下咽,不知不觉就?瘦了下来。”
“只怕是读少了的缘故,我以后会?常来,督促你把这十遍抄完。直到你能吃下饭为止。”
砚台里的墨快要用完,他放下策论集,新取了一块墨锭,倒水替她研墨。
林瑜重重在纸上写了两?笔,“我只怕总督大人煞费苦心,到头来只是白费功夫,落得?两?手空空。”
顾青川面不改色,拿着墨锭缓缓研磨出黑色的汁水。
“功夫是不是白费,只有试了才知道。”
今夜抄的是《女诫》,页角压了一只白兔镇纸。翻过一页,就?是卑弱篇。
有善莫名,有恶莫辞,忍辱含垢,常若畏惧,是谓卑弱下人也。
林瑜凝视着那卑弱二字,提笔沾墨,重重带起。
顾青川没有躲,由着自己袖口?溅上几个墨点。
*
七月流火,八月萑苇,秋色也入了南京。
已是八月中旬,林瑜的《女诫》还在曲从篇,一直没有抄下去。
三个月里,顾青川有时日日来,有时十几日才来一次,两?人谈不上和好,却也不是一直针锋相对。
他们都是棱角锋利的石头,靠不了太近,很有默契地守着彼此中间的界限。
林瑜的心思不止要用来防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