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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十分把握让你全身而退,怎会送你到周源家中?”
香橼子不语,阮弦微又道:“你的倔强,周源的多疑,他都心知肚明,知道你不会受损,才出此招。而你若不亲自看看周源家中情形,异日查处周源,恐怕难免疑心是沈知州挟私报复。”
这话香橼子想来亦觉有理,未加辩驳。阮弦微再劝她回知州府,她仍摆首:“知州吏事精敏,锄治奸蠹卓有成效,我自是钦佩。但他手段过于冷硬,有时难免牵连无辜,连我家也因此蒙难……每每想起当年事,总觉与他之间有屏障,难以逾越。”
“你家之事,知州跟我说过……”阮弦微徐徐伸手到香橼子眼前,褪袖子至手臂处,让她看上面阡陌纵横的伤痕。
“跟任康敖在一起的时候,他打骂我是常态。毁容之前我的手足身体被他鞭笞、刀割、火烧已经很多次,现在你看到的只是很少的一部分。打骂我之后,他往往又会抱着我痛哭悔悟,说再也不这样了。于是我都容忍了,一次次地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只要我原谅他,他会好起来的。但是,最后……”
阮弦微揭开面纱。香橼子看见了一张可怖至极的曾经的美女的脸,有些陈年刀疤像咧开的嘴,呈现着诡异的笑容,有些带着缝合的痕迹,却留下黑褐的色泽,像多足的蜈蚣。左右交织,几乎面无完肤。
“当年知州杀了他,我念及旧情,也曾为他落泪。知州告诉我,此人屡教不改,是无心向善了,更可怕的是还有才气。现在他还未得志,就已经为非作歹至此,倘若异日出仕为官,便如虎生翼,难以控制了。如今若不除之,将来必为民患……你在公主身边长大,目光所及,无不美好,以前难知人间疾苦,知州却生于关系盘根错节的大家族,从小就面对各种争斗,所以看人很准。他的元配当年莫名其妙亡于钱塘家中,也不知是被家人还是仇人所害,于是他看待事物习惯先从坏处想……他亦自知这些年锐于惩恶,树敌过多,因此适度地疏远你,其实也是保护你。”
“你说知州手段冷硬,容易牵连无辜。但仔细想想,受牵连的人,当真无辜吗?”阮弦微最后道,“真正无辜的良善之辈,哪怕误伤了他,他也不过一笑而过……对你,就是这样。”
第135章 柒【同车】
香橼子仍未回去看沈遘。以前是心存芥蒂,如今想起往事,倒是内疚更多。她亦如承诺那般,终日钻研药典,寻访名医,尝试配一剂剂的解毒药,每每自己先尝过,确保不会伤身,才请人给沈遘送去。
一日煎好一剂新药,捧起欲试饮,身后却有人伸手夺过药碗,道:“当自己是神农吗?在这里勇尝百草。”
她回首看清来人,一时不辨悲喜,泪先滚落而出。
沈遘引袖为她拭泪,她哽咽着问:“你怎么来了?”
“有两件事。首先是来告诉你,你煎的药太难喝了,别送了,再喝我不保证能活到明年春天。”
“那你的病好了吗?”
“无大碍,觉得难受时就找来难决词状,连判数百纸,气色立马好转。”
她破涕为笑:“第二件事呢?”
“通知你收拾行李,随我赴京上任。”
她睁大眼睛:“你高升了?”
他笑道:“今上下旨,命我知开封府,加龙图阁学士。”
她连称“恭喜”,忽又想起自己,赧然道:“但是,我为何要随你同去?”
“你毒害我之事尚未了结。”沈遘正色道,“带你在身边,若有不妥,可随时抓起来治罪。”顿了顿,又遭“还有,记不记得,很多年前你曾给我下过咒语,将我束缚住了?”
“咒语?”香橼子愕然。
他微笑,目光落在她脸上似春风拂面:“皇祜元年,金明池上路……”
呀,他竟然记得!香橼子又羞又喜,双手捂住了脸,不敢再看他。
皇佑元年,是他进士及第那年。皇帝赐闻喜宴,榜眼沈遘和其余绿衣郎沿金明池畔的大道去琼林苑,恰逢皇后与公主车驾,香橼子亦在车队之中,与众宫女一起窥帘看新科进士,且耳语点评。
当时大多宫女目光都被状元冯京吸引,皇后也赐花冯京。香橼子坐的车较靠后,褰帘看不到状元,不由得着急,干脆将头从车窗中探出,头上的绢花却被窗棂碰落了。
这时有一个悦耳的男声从身侧不远处传来,带着香橼子熟悉的江南口音:“那位姑娘的绢花掉了,请帮她拾起来罢。”
香橼子转首回顾,看见了着榜眼冠戴的沈遘,弱冠少年,风姿殊秀,正以目示意侍从花落之处。
她喜悦地盯着他上下打量,他亦朝她欠身微笑。
“香橼子,到我这边来,这里可以看到状元。”同车的公主另一侍女嘉庆子让她与自己换位,从另一侧看冯京。
“不,你快看这边。”香橼子急急地拉嘉庆子,“看榜眼郎,榜眼郎是我家的!”
她原意是榜眼乃江南人,是她同乡,但匆匆说出的话显然有歧义,惹得周遭女伴一阵大笑,她害羞地拍打嘉庆子,倒没留意他是否听见,是何表情。
长大后与沈遘重逢,两人均未提此事,她只道他忘记了,却不料他此刻说出,令她猝不及防。
“我记得的。当年你才十岁左右罢?可在杭州我一眼就认出你了。你那句话这些年来我时不时也会想起,”沈遘轻拥她入怀,“这是将我们后半生维系在一起的咒语。”
沈遘启程赴京那天,杭州城百姓夹道送行,一壁称颂沈知州惠民德政,一壁掩泪挽留,沈遘不断回礼拜别,迁延再三才得登车。
“你对待百姓真是好呢,温和得就像杭州的春天。”与他同车的香橼子说。
“唔,面对奸猾之徒,是不是冷酷如冬天?”沈遘问。
香橼子抚掌笑:“对!是寒冬腊月还不生火的杭州冬天。”眨眨眼睛,她继续延伸,“对朋友呢,就像天高云淡、平湖秋月的秋天了。”
“君子之交。”沈遘点点头,“那么杭州的酷暑又是对谁呢?”他又笑问,“那种闷死人的热度,是对娘子吗?”
“非也非也,”香橼子猛摇头,“唯有你对吏治、断案的热爱,才能与杭州酷暑相比拟!”
两人一齐笑。这时忽又闻后方传来一阵呼声,是一群少妇齐声唤“沈知州”,多数手中还抱着一两岁的孩子,跟在车后快步追赶。
香橼子褰帘,瞧着这不寻常的景象蹙起了眉头。
“不是你想的那样。”沈遘镇定地解释。
香橼子脸微红:“我想什么了?”
沈遘朗声笑,命车停下,下来面对那些少妇。
众女纷纷上前拜谢:“多谢沈知州为我等孤女置嫁妆、择良人,才使我等终身有靠,儿女绕膝。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