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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五六年,他想,她也许是厌倦了朝堂争斗,跑到某个山清水秀的地方逍遥去了。她不愿再回来,是不是觉得两人之间已经两清了呢?

十年之后,天下大乱,江山风雨飘摇,公主还是没有回来,裴如凇终于彻底死心了。

这么多年,裴如凇把旧事翻来覆去地揉碎了一件件审视,唯独有一点他从未怀疑过——闻禅也许不在乎驸马,不在乎皇帝,不在乎荣华富贵和滔天权势,可她绝不会把江山黎民、社稷苍生当儿戏。

就像此时此刻,明明是过去的事、过去的错,她却依然把那当成是自己的心病一样来疼。

眼看着她的眉头越皱越深,裴如凇忽然开口:“在敦宁的时候,当地的月奴人很擅长弹琵琶,我学会了一首曲子,想着改日有机会的话,要弹给殿下听。”

“嗯?”

闻禅短暂地从焦虑里分心,见他起身走去外间,抱回了一把不知何时放在那里的琵琶:“这是干什么?”

“前世没能见到殿下最后一面,是我毕生遗憾,今日有幸重逢,已是上天对我格外开恩。”裴如凇声音压得低低的,千言万语到了嘴边,都觉苍白无力,“把这一曲给殿下弹完,算是了却了这份执念,前生缘分已尽,今生……全凭殿下心意。”

从他们都带着记忆重生的那一刻开始,今生注定与前世不同,那段世人眼中强求来的姻缘,裴如凇没有说“不”的权利,一旦闻禅选择放手,就如四散崩溃的流沙,谁也救不回来。

挣扎挽回的样子或许不那么好看,但是比起漫长十年又算什么呢?

裴如凇弹琵琶和弹琴的时候不一样,大概是弹琴时宾客瞩目,更注重风仪端正,而琵琶只是弹给她一个人听,所以动作随性轻快一些。他甚至还开口唱了词,声音倒是很好听,不跑调也没破音。

月儿高,照空堂。

人寂静,秋夜长。

江寒水不流,燕子双飞去。

霜冷夜光杯,雨打相思树。

何以赋离愁,何以言朝暮?

杳杳千里心,泠泠弦上舞。

最后一声弦音散尽,闻禅默然良久,才点头说:“很好听,有心了。”

裴如凇勉强向她一笑,微微颔首,起身将琵琶放回旁边的矮几上。

闻禅这时方注意到他指尖泛着鲜明的红痕,应该是最近在家苦练琴技被磨出了水泡,心里不禁又一抽抽,正欲开口,裴如凇却抢在她前面出声道:“裴家与钟州苏氏的婚约,我会设法解除。请殿下不必以往事为念,无论殿下如何决定……我都没有怨言,只希望殿下珍重自身。”

闻禅:“……”

总觉得这个场面有点奇怪,又是琵琶别抱又是珍重勿念,怎么显得她好像个翻脸无情的负心人。

“前世之事,唯有我与殿下二人知晓,我想殿下或许还有用的上我的地方。”裴如凇朝闻禅深深一揖,“臣愿为幕僚门客,供殿下驱驰,或加入‘深林’,效忠殿下……”

闻禅捏了捏眉心,抬手止住他,没让他继续说下去:“你这个情况,进不进‘深林’都没差别。你先不用操心这些事,让我再想想。”

裴如凇却仍是扶着桌沿,欲言又止片刻,最终苦笑着道:“这话本不该由我来说,但是……”

“殿下若不愿用我,就不要留着我。没人知道的秘密才安全,如果因为我而使殿下有所损伤,我宁愿不要这种来世。”

闻禅的神情陡然严厉起来。

裴如凇撇开头,无意识攥紧了手指,以丝丝缕缕的刺痛来惩罚自己的失言。他一开始的确抱着“以退为进”的心思,然而说着说着反倒动了真感情,大概是连日来的焦躁作祟,他只是看起来镇定,其实被折磨得不轻。

“纤云以前给我讲过一个故事,”闻禅忽然说,“她小时候养了一只小狗,有次全家人要出远门,就把狗托付给邻居养了一个月。”

“等他们回来后,小狗突然不吃不喝,每天跟在主人后面,连睡觉时听见脚步都会惊醒。纤云说它这是以为自己被主人抛弃,吓破胆了。”

“裴雪臣,你也是狗吗?”

裴如凇:“……”

虽然闻禅本意并不是骂他,但小白花还是吓住了,本来就没什么血色的脸一片煞白。

“回去吃你的饭,睡你的觉,干点正事,少琢磨怎么黏人。”闻禅面无表情地起身绕过他走向门口,冷冷地警告,“最好别让我听见什么绝食上吊的消息,否则我让你这辈子都踏不进公主府方圆十里,记住了。”

公主拂袖而去。

裴如凇脱力地扶着桌子坐下,慢慢平复着激烈的呼吸和心跳,在脑中反复盘算她最后那几句话。不知过了多久,外间传来脚步声,长公主身边侍从将他带回到花厅。持明公主已先行离去,这边演奏完毕,管家正向乐班众人发放赏赐,唯独到他时,比别人多了一盒手脂、一斗珍珠。

珍珠又是什么典故……暗喻掌上明珠,还是刺他鱼目混珠?

宁思长公主召他上前,强忍笑意道:“公主特意命赐了合浦珠,又说,‘琴弹得一般,诗写得还行,这双手留着写文章,别糟蹋了’。”

第9章

深林

裴如凇恍惚地走出长公主府,绕过正门大街,拐进了旁边隐秘狭窄的小巷。

一辆朴素的青布马车正等在那里,裴府侍从长风探出脑袋,一见是他,立刻抱着大氅从车上跳下来,急急忙忙将他裹成一团球,又要替他接过手上的东西,触手只觉他身体冷得像冰,不由得大惊:“车上有手炉,公子快上车暖暖,早说让您多加几件衣服,何苦作践自己的身体,这都冻透了!”

裴如凇却侧身避开了他的手,像守财奴抱着金子一样抱着那方木盒,摇摇晃晃地上了车,清瘦的肩背骨头硌着壁板,从肺腑里徐徐吐出一口冰凉的长气。

这些天折磨着他也支撑着他的焦虑终于如乌云散去,仿佛一下子抽掉了他半条命,整个人快要虚脱了。

长风见他脸色苍白,憔悴竟比先前更甚,急得团团转:“这是怎么了?怎么出去弹个琴能累成这样,要么咱们直接去请大夫瞧瞧?”

“不碍事,回府。”裴如凇低声喃喃,“说出来怕吓死你……我马上,又要当驸马了……”

“……”

长风抱头惨叫:“完了,公子别是冻出了什么毛病吧?这都开始说胡话了啊!”

先他一步离开的闻禅却并未直接回宫,待车马驶出公主府所在的大街,闻禅便吩咐侍从道:“去慈云寺。”

马车转向朱雀大街,片刻后陆朔纵马赶上,强令车队放缓速度,在她马车外面询问:“殿下要去慈云寺?臣未曾接到出城的旨意,恕难从命。”

闻禅一见他就想起上辈子计划崩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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