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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事,又不能迁怒现在的陆朔,但还是很来气,感觉这些男人一个比一个会上房揭瓦:“我命人通报过宫中了,出城。陆将军,脑袋活泛一点,你的职责是护卫不是管教,要么闭嘴跟我走,要么你自己回宫去吧。”
陆朔无端被她噎了一下,不明白上午还善解人意的公主为什么下午就翻脸不认人。但她毕竟刚刚帮过他一个大忙,禁军也不能当街和公主分道扬镳,最终还是主动退让一步,敛眉垂眸应了声“遵命”,传令禁军继续护驾随行。
一行人快马出城,直奔京郊万寿山。到达时天色尚早,太阳还未西沉,慈云寺中已有人提前洒扫,一名蓝袍内侍垂手立在门边迎候。陆朔认出那是柔福宫总管宦官、经常跟在闻禅身边侍奉的程玄。
闻禅身边得用的人,个个都有股不卑不亢的精气神,和宫中其他仆婢气质迥异。这点在程玄身上尤其突出,倘若不知底细,但看容貌气质,他比京中某些世家子弟还要强些。
而且,陆朔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心,程玄肩挺背直,举手投足皆稳妥有力,不像习惯性低头弯腰的内侍,倒像训练有素的侍卫一般。
“殿下。”程玄近前一步,低声禀告,“鹧鸪奉命召集‘深林’,已在禅房等候。”
陆朔听力极好又站得近,将这句话一字不落的收入耳中,心中刚起疑,就见闻禅目光如电,转头朝他这边望了过来。
这是什么意思,要灭口吗?
闻禅忽地一笑,做了个“请”的手势:“让禁军在院里守着,将军随我入内。”
他隐约感觉自己好像踩到了某种边缘,但前方是深坑还是悬崖不得而知。
略一犹豫的工夫,闻禅已经率先向西院禅房走去。陆朔命手下分散各处守卫寺院,自己则跟上了闻禅的脚步,保持着落后半步的距离。
禅房里烧着暖炉,茶香融融,但气氛相当冷清,就好像谁也不认识谁一样。屋内有三个男人,年龄各异,或站或坐,彼此隔着一段距离,还有一个站得离门最近,全身包裹的严严实实,用黑纱幂篱遮面,看不出是男是女。
见闻禅进来,几人一齐起身行礼,口称“参见殿下”。闻禅抬手示意免礼,道:“久等了,都坐下说话吧。”
程玄接到闻禅的眼色,稍一躬身后退出禅房,替他们关好了房门。闻禅指着陆朔道:“给诸位介绍一下,这位是左神枢军中郎将陆朔陆郎君,明年将转调武原郡,归于徐国公萧定方麾下。”
中间那名青年闻言,出声询问道:“莫非是原义州大都督陆仲辉陆公的公子?”
陆朔点点头,那青年便微笑起来,他相貌温润,天生一副亲切面孔,朝他拱手行礼:“久仰大名,在下程锴。”
他端了一下,瞥向闻禅,见闻禅点了点头,又继续道:“代号‘鹧鸪’。”
陆朔:“……”
他就是程玄所说的‘鹧鸪’?而且他也姓程,是巧合吗?
程锴开了头,得到闻禅默许,其他人便依次跟陆朔打招呼,那中年男人叫石吉甫,代号“伯劳”,那轮廓深邃、容貌带有异族特质的少年名叫贺兰致,代号“孔雀”。
然后所有人都将目光移向了默不作声的黑衣人。
“乌鸦。”
一个雌雄莫辨的细微声音从幂篱下飘出来,说完就扭过头去不理人了。
陆朔瞟了闻禅一眼,闻禅轻轻笑了起来:“嗯,乌鸦就是乌鸦,你这么称呼他就行。”
看来他的情绪已经复杂到无法通过眼神传达了,陆朔才不关心乌鸦是谁,他现在只想知道闻禅把他叫来跟一堆鸟开会是什么用意。
“这件事要从三年前说起。”闻禅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用讲故事的平静口吻娓娓道来,“我出宫住进慈云寺,名义上是为先皇后守孝祈福,其实私下里离开了兆京,带着几名心腹云游天下,从北向南,一路微服,和途中结识的几位朋友一道,创立了‘深林’。”
陆朔:“……殿下胆识过人,佩服。”
明眼人都能听出来他话里震耳欲聋的“狗胆包天”四个大字,只有闻禅恍若未闻,继续道:“走出去以后我才明白,大齐这几十年来说是太平治世,但是只要低头向下,看看百姓过的什么日子,就知道那些都是粉饰虚词。四境不安,强敌环伺,我们就像盲人行走在悬崖边,早晚有一天会掉下去。”
“先代曾设伺察官‘白鹭’,取其引颈远望之义。深林创设的初衷便是效法前代,在最紧要的地方安插眼线,监视四方动向,如鸟雀居高俯瞰,捕风捉影,抢占制敌先机。”
陆朔凉凉地道:“听起来的确不错,只是殿下是否知道,您的作为换个说法,也可以叫做‘培植党羽,排除异己’?”
“陆公子真是聪明人,一点就透。”闻禅给他鼓了两下掌,眼中浮现出无所畏惧的笑意,“怎么样,要加入吗?拒绝的话下一个排除的就是你,想清楚了再回答。”
陆朔:“……”
实在是太荒唐了,山贼拉人入伙还知道给两顿饱饭,闻禅上下嘴皮子一碰就想拉着他一起结党营私?她一个未出阁的公主,就凭手底下三两只小猫,哪来的自信能网罗天下情报,左右朝局动向?
陆朔拂袖起身,肃然道:“天色已晚,请殿下尽早回城,臣还有公务在身,无暇陪殿下浪费时间,玩这些小孩子过家家的游戏。”
“陆公子。”
闻禅依旧四平八稳地坐在那里,垂着眼,连表情都没有变一下:“不要瞧不起过家家,你今天走出这道门,来日到了武原郡,我保证你三年上不了战场。”
陆朔这回确实被她冒犯到了,心下微恼,站住脚正欲反驳,又听闻禅道:
“你知道啜罕部内部如今是什么形势?萧定方为什么手握大军还想要送人和亲?你想去建功立业,但只要陛下说一句不要损伤了你,萧定方就能名正言顺地把你拘在军中,架空你,让你只能啃着手指头干瞪眼。”
程锴和石吉甫偷偷低下头忍笑,贺兰致狡猾地笑起来,故意煽风点火:“殿下不要形容得这么详细呀~”
“你到底想干什么?”陆朔回身怒视着闻禅,“你就不怕我一状告到陛下面前,就算陛下宠爱你,他难道还能容忍你干预朝政、结党营私吗?!”
“嗯,去告去告,”闻禅漫不经心地应和,“去跟父皇说,你还没到任,我就想着拉拢你利用你。毕竟是义州大都督的儿子,这要是到了军中,还不是如鱼得水,一呼百应……”
她的话消失在拖长的尾音里,没有说完,但已足够令人提心吊胆。
陆朔终于明白过来,从他踏入这道门起,他就已经和闻禅上了同一条贼船,除非赌上自己的前途与命运,否则绝无独善其身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