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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外面为何吵闹?”
洛阳的天子比长安的天子年幼,长期离家,独自在洛阳为质的刘和,性格超乎年龄的安静沉稳。
洛阳朝廷三公唯余司徒,王允既使他的臣子,也是他的老师,即使他得王允授业,统共也不足十日。
刘和虽然年幼,却深谙质子的生存法则,该问的问,不该问的不问。
比如外面让人无法忽视的吵闹声就是他身为天子该问的。
比如足衣下,湿漉漉,散发着难闻气味的地面,就是他身为学生不该问的。
“咚——”
刘和听见了奇怪的声音。
“咚——咚——咚——”
是击鼓声!
在皇宫里,居然能听见击鼓声!
刘和身体微微前倾,想要听得更真切一些。
“陛下。”王司徒出言提醒,神情严肃,刘和不得不重新坐正。
沉重的十二旒冕压得刘和抬不起头,他僵着脖子,有些艰难地看向王允,王允却没注意到天子的不适,伏身退下,回到了上朝时,司徒落座的席案。
“是日食。”坐在案上的王司徒,望向上首的皇帝,语气和从前上朝禀奏时没什么区别。
尽管今日的朝会,偌大的殿堂内,只有一位天子,和一位臣子,王司徒依然秉持着士人的风姿和礼节。
“日食?”刘和偏头,旒冕上的白玉珠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这顶旒冕是刘和登基前打造的,时间仓促,不少白玉珠带有瑕疵,刘和与王司徒说着话,眼角余光数着白玉珠上的黑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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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食乃灾异,阴侵阳,臣犯君,故而上天降下警示和责罚,以诫人主。”王允哑声道。
刘和不明白什么是阴侵阳,但他知道,人主指得是他自己:“请司徒教朕。”
王允颔首:“禀陛下,臣以为,当以火德驱散灾异。”
似乎是为了印证王允的话,他话音刚落,德阳殿前的宫墙附近,燃起了熊熊烈火。
火焰映入刘和眼帘,在他黝黑的瞳仁里跳动。
刘和咽了口唾沫,感觉空气里,那股难闻的气味越发浓烈了。
“咚咚”的擂鼓声中,开始夹杂着喧闹的人声,隔着一段距离,刘和听不清那是哭喊,还是狂笑。
刘和感到害怕,他想要蜷缩起身体,可是沉重的旒冕和袍服压在他年幼的身躯上,让他动弹不得。
王司徒离席,来到堂中,他的精神似乎比前些时日好了许多,刘和对此也感到安心,见对方拜服后,从袖子里取出两物。
一块斑驳的白色石头,和一片铁片。
刘和好奇地挪动身子,往前探。
这次,专注于手中物什的王允,没有再提醒天子注意礼节。
燧石和铁片,在碰撞之下,迸发出火花。
刘和惊喜地睁大了眼睛。
火花洒落在满布火油的地面。
……
初平二年十一月,晦,王允挟刘和,自焚于洛阳北宫德阳殿。
同一天,洛阳城外东观藏书楼前,尚书蔡邕手持火把,和面前的青年将军对峙。
“尚书大人,您可千万莫激动,有话好说——”
武宽的话被蔡邕厉声打断:“我和曹班的人没什么好说的!”
“乱臣贼子,不足惧也!”有士兵企图靠近他,情绪激动的蔡邕立刻高声呵斥,话说到最后都破了音。
他张开双臂,身侧是一架来不及装卸的木板车,车上摞满了竹简和书卷。
他挥舞火把,不是朝着外面包围他的士兵,而是朝着身旁书简。
“你们要是再敢靠近,我就烧了这些书简!”蔡邕一手指着头顶道,“天意,看到了吗?这是天意!”
“上天已经降下警示,难道还不能唤醒尔等吗?”
“啧。”武宽闻言,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他的头发短得只剩下薄薄的一茬,这是长安近年时兴的新发型,不分男女老少,尤其以军中最为盛行,原因无他——方便。
虽然也有人用《孝经》中的“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来斥责这种削发的行为,但武宽没读过《孝经》,只在文选报上看到过这个话题的辩论,有认同的,有不认同,认同者围绕“离经叛道”进行讨论,不认同者,则多从“科学”角度分析削发于人体无害。
就像蔡邕用来“威胁”他们的所谓“天意”一样,类似的问题,在军部是有统一的通识课进行解释的。
通识课是军部必修的文化课程之一,有学时要求,像武宽这样有军衔的将领,学时要求是普通士兵的三倍。
今日出现的日食天象,就是放在通识课程中《天文》一章,几乎是每年结课必考题,军中不论接受其“原理”与否,至少见到日食时,是不会恐慌的。
更何况,这次的日食已经被北学院的博士们准确推算出来了。
武宽作为先锋军,在曹班得知孙坚率军出城迎战后,就接到了新的命令。
弘农郡方面曹班已增派援军,他则需要调头,急行军前往洛阳。
曹班只给了他三日的时间,并特批了船只的调令给他,他不敢耽误,大船运送军备和人员顺流而下,速度确实快了一倍,却没想到船只在洛河中央也能搁浅。
时间紧迫,武宽来不及研究是什么卡主了大船,好在他早就练得一身好水性,手下的士兵也不遑多让,他带人跳船上岸,留下人手处理船只后,他星夜兼程,终于抵达洛阳东观。
却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同僚的父亲奉王司徒令,将书简装车运走,被他的士兵拦下,武力拼不过,便出此下策要挟。
蔡琰作为三路大军之一的参军,武宽自然是认得的,他早听说蔡琰的父亲在洛阳朝廷当尚书,却没想到,能在这种情况下对上。
更没想到,在他说出蔡琰同僚身份后,对方的敌意更大了。
这是真的一点父女情面都不讲啊。
武宽一时心里不知是敬是怜。
说一千道一万,他来迟一步,曹侯点名要保护好的书卷就在火把下方岌岌可危,武宽也轻易不敢越过蔡邕的雷池,只能招呼士兵后退,好言好气道:“尚书大人,退一万步说,书卷留在这里,李傕和徐荣会好好保存他们吗?”
“但是陛下会!王司徒会!”
蔡邕当然也知道,书卷交给曹班,总比交给李傕徐荣好,可洛阳只是无兵,并不是城破,曹班挟持天子把持长安不假,王允和曹班两相比较,他不可能选一女子!
武宽见蔡邕目光望向北边的城池,心情更是复杂。
没有士兵守城,无论是西凉军还是他的军队,进出城池都没有阻碍,城内发生了什么武宽一清二楚。
但高大的城墙挡住了蔡邕北望的视线,因此蔡邕并不知道,他口中的两人,已经葬身于此刻席卷北宫的火海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