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嫂嫂们从安置在城内的马车里抱下孩子们,领着他们对着棺椁叫了父亲,才又将孩子们放回进马车内,她们则不再上马车,而是跟着棺椁一起回家,时不时拿出汗巾擦一下眼。

在最后一名金吾卫也踏入城内时,陆慕凝突然停下道:“王爷,我想再跟他们说几句话。”

皮鞭掀开车帘,王玄瑰颔首,“可。”

没有了挑事领头的人,聚在一起的沈家军亲眷惶惶然,不知自己该去往何处。

陆慕凝转身对他们说:“我刚才的承诺依旧作数,镇远侯府永不放弃你们,也请你们相信我,你们,睁开眼看看这城里的人。”

他们看向陆慕凝的身后和两侧,挤挤挨挨的长安人指指点点,不仅他们,还有相貌各异的外国人,大声说着外国语,即使听不见听不懂,也能从他们夸张的肢体语言看出,他们在笑话。

笑话什么呢?他们给自家儿郎身上抹黑了!

“我们才是一体的,不要让不关心你们的人看笑话,更不要让仇恨蒙蔽了你们的眼,你们最该相信的人,是我镇远侯府才是!”

她道:“镇远侯府的大门依旧向你们敞开,欢迎你们祭奠我儿,也祭奠你们自家的儿郎,我们一起,送他们走。”

落下这话,她头也不回向城内走着,“走,我们带儿郎们回家!”

“是,母亲!”

哭声渐渐从沈家军亲眷们中间传出来,他们排在城门口,一边掏出路引,一边递给守城士兵。

守城士兵忍不住道:“你们,哎,明眼人都能瞧出来,镇远侯府是被栽赃陷害了啊,这是闹什么呢。”

“呜呜呜。”

沉默、哀伤,在残阳只剩最后一抹光线的时候,她们终于带他们回家了。

朱红的大门四敞着,迎接着他们的英雄。

灵堂上白帆飘荡,在她们进了府之后,坠在她们身后的沈家军亲眷们也来到了府门口,其中不乏有钟叔相熟的人家。

钟叔连连叹气,不用陆慕凝安排,王玄瑰进城的时候,就知会过长安府尹,近一千的阵亡士兵亲属,必须要好好安置。

野府尹是亲自前来的,他百般劝说,镇远侯府也需要筹备一下,才能让人祭拜,这才将人带走,安置在了官方的客栈内。

人数众多,还占了鸿胪寺几间房。

沈文戈目送着他们走远,恨他们推翻了二姊的棺椁,又知不怪他们,怪只怪煽动了他们的人,便更恨自己了。

“娉娉,将这个放你二姊的棺椁里。”

陆慕凝将一个巴掌大小的刺绣雄鹰放进她的手中,那小鹰用的是苏绣的法子绣成,针脚细密,鹰嘴嫩黄、鹰眼黝黑、鹰爪还勾着沈婕瑶的砍刀,神俊中又带着点可爱。

这是陆慕凝为女儿熬了好几个晚上赶至的,她父亲在世时,沈婕瑶常闹着他想训只鹰,可什么都没来得及。

她抱着母亲交给她的华丽衣裙,二姊平时训练爱穿的胡服,走出了屋,没走出两步,便听见了母亲压抑的痛哭声。

白发人送黑发人,悲戚至此。

用脸蹭了蹭小刺绣雄鹰,沈文戈将其放在了明光甲的旁边,又扒在棺材前看了好一会儿,才恋恋不舍的离去了。

回房换上丧服披上麻衣,又被说什么都要给她腿上套上厚重靴筒的倍柠,强硬地喂了一碗姜汤,吃了个拳头大小的鸡肉丸子,这才到灵堂守灵。

灵堂空旷,并排摆放了六个棺椁,六个啊!

她挨个棺椁走了一遍,摸了一遍,将所有人都叫了一遍,这才憋着泪跪在了二姊的棺椁前。

炭盆在面前燃烧着,她抓了身旁的黄纸扔了一把进去。

又有人进了灵堂,却是带着三兄平日里最爱吃的东西的三嫂,她对沈文戈点点头,细心的将糕点摆好,这才跪了下去。

陆陆续续,所有嫂嫂们全都跪在了灵堂内,便连六嫂唐婉都带着鼓鼓囊囊一兜东西过来了,说是要给她六兄烧点平日里他会用的东西。

灵堂里时不时响起两声哭声,炭盆里的东西就没断过,夜深露寒,可没有人离去,她们恨不得多陪他一会儿。

就连岭远也固执着为大兄烧着纸,陆慕凝只来这看了一眼,就受不了了,被嬷嬷扶回房,方才敢哭出来。

天边未放晓,便又是一日来到。

最先登门来祭奠的,是谁都没想到的王玄瑰。

他跪于蒲团之上,拜了三拜,为每一个人上了香,才低头去看跪了一夜,脸色惨白的沈文戈。

察觉到他的目光,沈文戈抬起头,他向她伸出手,掌心里有一只毛绒绒的雪团,活灵活现又憨态可掬。

他道:“这是嬷嬷给你二姊做的,用的是雪团脱落下来的毛,嬷嬷说身为女子,更加敬佩瑶将军,但瑶将军也是个小娘子,为她做一只陪在妹妹身边的雪团,她会喜欢的。”

沈文戈重重点头,小心将黑猫团子接过来,这比母亲的刺绣雄鹰还要小巧,她眼里含着泪:“替我谢谢嬷嬷,我二姊一定会很喜欢的。”

“嗯。”

“还有,这几日雪团就拜托王爷照料了,我恐怕……”

“我知道,”留下一句,“不必太过担忧。”王玄瑰便要去上早朝了。

摸摸掌心里的小毛猫,她打趣似的,举起它对几位嫂嫂说:“看啊,嬷嬷给我二姊亲自做的。”

四夫人陈琪雪说道:“有什么了不起的,四郎还有纯儿给他的小弹弓呢。”

灵堂里所有人抹着眼睛笑了出来,沈文戈捧着小毛猫,将其放在了刺绣雄鹰旁,“你们要好好陪着二姊啊。”

许是被小毛猫安慰到了,嫂嫂们用膳的用膳,轮着番的回房小憩了一会儿,方才回来。

待天光大亮,昨日拦棺的沈家军亲属,一起来祭拜了。

他们沉默着进来,沉默地祭拜,又会说一句:“对不住。”

陆慕凝已经出来了,她叫住他们,让钟叔将他们家的儿郎,姓甚名谁,是哪位将军麾下,在哪个小队的信息记下。

有人捂着眼睛哭说:“夫人,真的对不住,我们昨日昏了头了,世子真的没有叛国吗?”

“没有。”

他们惭愧退走,陆慕凝看着记录下来的信息,问道:“兵部应有那战死的两万士兵信息?便一起送葬吧。”

“是,夫人。”

自他们走后,再没有人来,灵堂重新恢复了寂静,每当有人心里不舒服的时候,就起身去沈婕瑶的棺材旁看一眼,见到那只充满善意的小毛猫,就会平静许多。

在府上的她们不知道,万里空棺千人拦的事情,被当日目睹的学子作成了诗、写成了赋、又被乐家女子唱了出来,不知多少人泪洒过后,向着镇远侯府而来。

“忠君爱国,终成空,悲哉、悲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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