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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明日入城,便会自请逐出佛门。”
“我与她之事,全看因果,不由佛门,更不由你。”
李曜面上一惊,眉头紧皱,道:
“你要还俗?”
他忽想到什么,低声道:
“你们难道?……”
李曜没有说下去。他想到她不顾一切去找他,孤男寡女在野外,若非发生了什么,以他的性子,他怎会当下执意要还俗?
洛襄身长玉立,大风盈满了他的衣袍。
他听出了李曜的言下之意,看到了他眼底的怒火,他摇了摇头,声色平静无波:
“你错了。她从未许诺过我什么。”
他并不知道她的心意,除了前世的愧疚之外,是否还有其他,哪怕是一丝一毫……
但他无法再等下去了。
洛襄目中清光涌动,神容端肃,道:
“这一步,本就该由我先走。”
“我不愿让佛门蒙羞,亦不愿让她受屈。身为佛子,便无法堂堂正正与她并肩。”
世道不容,戒律相悖。
他不想因他的身份令她多受一分蔑视,再被唤一声妖女。
他必要事先卸下佛子的身份,抛却这一层枷锁。无论她的心意如何,无论和她的结果如何,都能光明正大,不惹人非议。
李曜面露讽意,冷声道:
“若她对你无意,你也做不成佛子,最后岂不是竹篮打水两头空?”
洛襄淡淡道:
“情之一字,并非交易,无需条件,不计得失,不论毁誉。”
李曜微微一怔,蓦然抬眸,只见男人已掀开帐帘,大步走出帐子。
……
夜深了。帐中的烛泪一滴一滴落下,慢慢在烛台凝成了泪冢。
李曜倚在案前,无心翻看军情奏报。
前世见到国师空劫之时,他已是面带黑疤的模样,他从未见过他的真容。
这一世,在乌兹王庭第一回 遇见,他躲在假山中,没有认出他的面。
歧城峡口和乌兹大婚对峙,夜色太深,相距太远,同样不辨容色。
这一回,灯火明亮,近在咫尺,他终于看清了。
那是一张和他极为相似的脸。
只不过更为清冷,更为出尘,恍若天下万物,皆是他眼中烟云。
李曜不由想起前世,她死前故意捻着他的衣襟,引他俯下身听她那句遗言。
此时,那句锥心刺骨的话不断回响在他的耳际:
“陛下以为,臣妾爱你至深?错了。我恋慕陛下,不过因为你这张脸,像极了臣妾最爱的男人罢了。”
每每忆及,像是一枚锋利的锥子,一下一下刺穿他的心。
起初以为不过是一句气话,直到今日见到了佛子,一切豁然开朗。
两世以来,原来都是他。
李曜的眸色与帐中烛火一道,渐渐沉了下去。
风涌一阵,帘门卷起。亲卫进入帐中,撤下案前的残烛,重新燃起一盏簇新的烛火。
“殿下,她确实去了北匈营地,守卫森严,我们的人探不到……”
“殿下既然忌惮这个和尚,何不将趁他在城外就除之后快,待入了高昌王城,便不好动手了……”
李曜皱了皱眉。烛火下,英挺的眉弓微微耸动,面容被阴影笼罩,黑沉沉一片。
“杀了他?”他轻嗤一声,挑眉笑道,“杀了他,然后好让她恨我一辈子?”
前世,他不过追杀她的三哥,她便连寝殿的门都不让他踏进,拒绝承宠,拒绝相见。
而她为了这个佛子,连命都可以不要。前世如此,今生亦如此。
李曜想起她奔入他的帐中,如同自投罗网,只是为了请他出兵,毫不犹豫答应他的条件。他不由苦笑一声。
若是他真杀了这个她爱慕了两世的男人,怕是从此就永远失去了她。
李曜挑灯看剑,漫不经心地用剑尖挑动着烛火,来回把玩。
小簇火光映在他漆黑的眸底,微弱地跳动。
“我就要让他成为佛子,让他和她都爱而不得,要他与她永无可能。”
“唯有如此,她才会死心塌地跟着我。”
烛火微茫。被刀锋一捻,暗了下去,倏然湮灭。
***
翌日。
洛襄孤身一人,低调进入高昌王城之时,沿街两侧站满了他的信众。自浮屠塔至城门口,绵延一路,乌泱泱的人群,一眼望不到头。
眼见他慢下马蹄,街旁人流如山峦起伏,跪倒在地朝他行礼。
洛襄心下一沉,策马至高昌王宫,步入浮屠塔时,见到了佛门一众长老和师尊。
恢弘的佛塔内,他双手合十,缓步走向高大的佛像,跪下。
师尊净空法师洪亮的声音响起:
“佛子为了高昌国万千信众舍生忘死,历经劫难,大慈大悲,应当择日正式受封。”
洛襄抬首,环顾四面目露赞许的众长老,沉声道:
“我已不愿再做佛子。自请逐出佛门。”
一语既出,天地间似是无了生息,连□□都忘了转动。
死寂之中,众僧脸色骤变,面面相觑,惶惶不定。
净空法师手捻佛珠,俯下身去,轻拍他的肩头,问道:
“何出此言?”
洛襄道:
“生逢乱世,作为佛子,想要以佛法渡己渡人,根本无法施为。若要有所作为,必要违背戒律。我为了解救高昌于屠城之患,戒律尽破,不配再为佛子……”
长老对视一眼,连连摇头,你一言我一语地道:
“佛有千手,千眼,千面。佛子化为金刚,守护高昌,化解此劫,本就是佛法所容。”
“当日我等知你擅离浮屠塔,是为了襄助高昌,此番功过相抵,可谓功德圆满。”
“佛子所作所为,皆是为了高昌万民,怎能算是破戒违律呢?佛像熔了本就可以再造,戒律破了可以忏罪持诵,消除业障,不必忧心。”
“今日高昌万民为你请封佛子,你要违背佛门信众的祈愿吗?”
洛襄起身,透过佛塔的雕窗,朝外望去。
蜿蜒的宫墙之下,人潮涌动,落花抛洒。
神情激动的人群仰望浮屠塔,朝着他所在的方位,俯身叩拜,合声梵唱。
洛襄还欲再辩,忽闻远处城墙鼓声大作,城楼之上硝烟四起。
他不顾众僧在场,飞身疾步走出浮屠塔,朝外走去。
洛襄赶至城楼之时,听守城将士禀告道,城门外有大片的流民围上来,堵塞在城墙处,越来越密。
洛襄面色沉着,微微蹙眉。
如他所料,没有将士敢下令开门。
城门乃是守城之关键。如果此时开了城门,流民纷涌而入,北匈军若是趁此机会进攻,城门必将失守,接下来整座王城便难以为继。
这些流民,没准就是北匈军诱使高昌大开城门的诡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