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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等道理,众人老谋深算,谁人不曾领。奈何他们几日来如何劝说,威逼利诱,佛子心意已决,不可转圜。

佛门又何尝不是痛失一重宝?

最后只得谈妥,以万樽佛像为偿,允他还俗,得自由身。

朝露察觉到长老拉下来的脸色,微微一笑,道:

“佛子为高昌国主,高昌与佛门便再也密不可分。若是佛门在意那万樽金佛,可想到高昌身负金矿,往后有他在一日,必会岁岁为佛门塑身造像,何乐而不为?”

“所以无论如何,佛子还俗,对于佛门来说,弊远大于利。”

朝露屈膝再拜,以额触地叩首,虔诚地道:

“请佛门受封佛子。”

庄严华贵的佛殿前,五色经幡烈烈拂动,改过了众人絮絮私语之声。

一浓眉长老上前一步,冷哼一声,拂袖道:

“可他自己都不愿当佛子了,要还俗,我们可奈何?”

朝露覆手在背,淡淡道:

“若我能让他重做佛子呢?”

众僧侧目,问道:

“女施主,此言何意?”

朝露神容淡然,不惧声色,扬臂指着佛龛上空荡荡的莲座,道:

”当日是我一箭射穿佛像,势同出佛身血,此逆罪之一。诱惑佛子,乃破和合僧,此逆罪之二。擅闯浮屠塔杀阿罗汉,此逆罪之三。这三桩佛门至恶逆罪,该受何等惩罚?”

众僧讶异的神色凝滞在脸上,其中一人摇摇头,道:

“现世当受水牢之刑,死后当下十八层地狱。”

“如何可消?”

“此罪此孽,唯有佛陀可恕。佛子为佛陀在世之化身,可为你消除业障。”

洛朝露眼波流转,苍白的面容一直沉静平和,此刻终于浮现出一丝淡淡笑意。

立在中间许久的净空法师良久不语。他兀自捋了捋长须,霜白长眉所覆的眼眸光涌动,上前立在她身侧,道:

“佛子尚有劫难在身,还未破执,如何修得大道?待他正式受封佛子,却日夜因你受爱欲之苦,又要还俗,当如何是好?”

朝露摇摇头,这一切都在她的算计之内。

她神容笃定,淡淡道:

“佛子此生劫难已解。他佛心坚定,即便我百般诱惑,他也不会破戒。”

“况且,我命不久矣。”朝露垂着头,艰涩一笑,道,“待我业障已消,他终成佛子,此后山高水长,不会再见。”

众长老见她轻言生死,毫无惧色,纷纷目露哀恸,慨叹道:

“佛陀曾以身饲虎,割肉喂鹰。女施主有此佛心,来世必将大彻大悟。”

洛朝露含笑不语。

她不求大彻大悟,也不求重生转世。只求他今生圆满自在,来世修道成佛。

朝露从蒲团上起身。长久的跪叩令她虚弱的身体有些晃动不稳。她轻咳几声,稳住身形,再双手合十对几位高僧依次行礼,之后走出佛殿。

天际骄阳似火,霞光映染,烟霏云敛,万千华光自云层泻下,大地赤金一片,瑰丽壮美。

洛朝露微微扬首,迎着旭日朝阳,灿灿霞光如金丝缎落满她的身间。

恍若压在肩头的峰峦峻岭已尽数卸下,她感到一身轻松。

***

是夜。

洛朝露依旧去洛襄的寝殿看他。

自北匈退兵后,大片耕地失去农作,加之连月旱灾,民生疾苦,饿殍遍野。三年来,昭氏为抗北匈穷兵黩武,国库空虚,留下的烂摊子拨不出款赈灾。

大臣焦头烂额,唯唯不对,洛襄举止从容,伏案整日后颁下一道道诏令。从他个人的私库里拨款,抚恤流民和守城将士,令其归田复耕。

寝殿幽静。熟悉的幽香带着一丝碾碎的栀子花的气息,在鼻尖悠悠淌过。洛襄才迟缓地抬眸,望见她款步走来。

身影在月色下显得越发单薄纤瘦,裙衫扬起,好似随时会被风吹走。

洛襄神色平静,克制心神,淡淡道:

“虽然我很想见你。但,你不必如此……”

“让我猜一猜,是不是高昌已经开始盛传,我这妖女日夜痴缠佛子。”朝露仰起小脸,玉指勾着鬓边一缕碎发,扬头一笑道,“我不在意别人怎么说。”

“可我在意。”洛襄停笔,目光落在白纸黑字间,沉默了片刻。

虽知她一向恣意张扬,可近日她对他实在有些异样,令他隐隐的不安。

他也不喜听到旁人对于她一丝一毫的非议。

洛襄起身将一件氅衣盖在她身上。外面风大,她不知为何唇色发白,似是冻得瑟瑟发抖。

“你三哥可好些了?”

“我今日去看过了,一整日陪着他,他伤好了已经可以下地了。”

洛襄点点头:

“我想去见见他。”

朝露心头一惊,头垂得更低,道:

“你去见他做什么?你不怕他又打你?”

洛襄失笑,摇了摇头:

“我有些许疑问想要问他。他对我似是有很大的恶意,说我对你做了什么……”

他深知,洛枭是她心中分量很重的三哥。他不求得到他的谅解,但至少要坦诚相待,和解一番。

他和她的余生还很长,他不想她在两人之间为难。

朝露抬眸,面露惊愕。

当初为了劝诫洛枭不要发兵高昌,她什么话都说了出口,包括那句“肌肤之亲,夫妻之实”。

况且,洛枭是唯一知道她死前计划的人,万一他没忍住全说了出来。

在尘埃落定前,她不能让两人见面。

正当朝露惶惶不安之时,门外传来一阵重重的脚步声。

“正好,老子也想找你!”

朝露回头,看到洛枭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进入殿内,面色森然。

“露珠儿,你先出去。”洛枭手掌虚虚拂过她浓密的发顶,柔和的目色转向洛襄之时,骤然变得锋锐而阴沉,“我有事要与和尚说。”

第85章 渎佛

夜空阴霾, 重云蔼蔼,直压到了宫殿的金顶之上。

大雨欲来, 烈风劲吹, 殿内的金丝帘幔狂涌如潮。

洛枭自今日听到她缜密的谋划,心中再难平静,径直找上了门来。

王宫守军认出他是北匈右贤王, 一身寒凛杀气, 只斜睨一眼就让人吓得哆嗦,不敢妄动。且是国主特地叮嘱过的座上宾,一时无人敢拦,任他堂而皇之地进入了王宫。

洛枭低语几句将朝露劝走, 再步入殿中之时, 看到男人在雕窗前负手而立。

一身浅淡的玉白僧袍至清至寡,背后是重重宫阙的琉璃瓦,幽暗中的清辉在他身上落满斑驳光影。极远处, 山峦起伏,给他的轮廓勾了一道墨黑的暗边。

沸水煮开的突突声响起。

洛襄回身,敛起袍袖将煮好的茶倒入洛枭面前的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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