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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从容,连带字迹都是飘逸的,左下角用行楷写着“元贞十二年三月”的字样。
我一张张地打开,依照最低端的时间标注在桌案上排开,总共有十几幅。
全都是我。
最后一副是昨天新画的,我穿着红衣,带着发簪,浅笑着坐在禅房里,暖光融融,画中的我笑靥如花,柔美清隽。
李纵没有骗我,画中的我的确比西凉的太子还要好看,但这全赖画师的高湛技艺。
他的落笔稳重娴熟,就好像早已在心中将我的面容描绘成千上万遍一样。
“好看吗?”李纵拿起最后一张,放在眼前和我一起细细地赏看。
“好看。”我偏过头,刚好瞥见他认真专注的神情。
适时百叶窗外掀起一阵清风,一只蝴蝶飞了进来,白色的翅膀上沾着金粉。
它停驻在了那副画像上,刚巧落在我的发间,蝴蝶自然地融进了画里,颇像精巧的发饰,与我发簪上的银铃相得益彰。
我和李纵趁着午间无事看了许久的画,他很爱我亲口讲过去的那些事情,就算是听到我不小心说漏嘴的荒唐情爱之事也不皱眉。
昨晚的事情过去后,我们好像离得更近了些。
收起画卷后我的眼睛还是亮晶晶的,心中的小人蹦蹦跳跳的,卸下已有的重担后倒也不担心即将到来的沉重责任了,他快活地在我心底转圈圈。
我这人有个毛病,太容易得意忘形,在快乐时总懒得思索未来,幼稚地盼望着时间能够停留在最好的时候。
李纵大概也是知道的,他摸了摸我的头,面带微笑地告诉我今天下午要召对户部。
前朝改制后户部收回了曾被三司侵袭的职权,现如今的户部虽不比当年三司强势嚣张,却也仍是中枢的重要部分。
与管财政的这些朝臣交涉总是很累,兴许也就枢密使王大人乐于和他们辩驳争论。
但更让我感到抗拒的是户部的沈侍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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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兄长精于计算,不仅能将幼弟算计到死,连自己都能算计进去,父亲那么赞赏他,正是看中了他待人待己都一般的心狠。
他是家中最卓越的子弟,是沈燕直最满意的继承人,在官场上那股冷淡疯狂的劲儿与父亲年轻时有的一拼。
不过父亲是在礼部,而长兄早些年是在宪台任职的,我入朝后才调到户部。
我少年时多爱他,后来就多厌他,恨不得和他划清界限断绝关系,从此生生世世再不往来。
但朝里关系错综,嘴上说着永不相见,天天还要碰面。
我本以为入宫以后就能清静,但现在空降中枢,依然要和故人打交道。
“不要去排斥他,簌簌。”李纵低下头,温声对我说道:“他已经没法再伤害你了,不用去畏惧他,也不用担心他会对你做什么。”
李纵揽着我往外走,一边走一边说道:“他只是臣,而你是君。”
我抿紧唇,压住了心中的不安和烦躁。
进入六月以后汴梁的天气愈加燥热起来,我远眺着垂拱殿翘起的屋檐,忽而想到冬天雪水凝结成冰柱的情景。
“无论如何他都是你的长兄。”
“亲族是你永远的靠山,而我不是。”李纵的声音轻轻的,他用手帕擦了擦我面庞上的汗水,凛冽的冷香瞬时就消减了炎热之感。
我定定地看着他,忽然有些无措和恍惚。
李纵抱了我一下,带着笑意安抚我:“别怕,别怕。”
“做个比方罢了。”
进入殿中以后霎时就清凉许多,垂拱殿里颇有些阴寒,听人说冬日里冷风瑟瑟,许多年长的大臣都穿了护膝才来上朝。
我入宫前官位不够,还没有来得及体味垂拱殿的冬天。不过炎炎夏日,在垂拱殿中做事舒心确实许多。
前朝三司权势极高,三司使大权在握,睥睨天下。势弱的皇帝是压不住的,反倒还会被带着走,很是问题。
改制后好转许多,但户部在朝中依然势重。
户部的大臣在召对时底气比谁都足,它本身的官务职责已经筛去许多庸碌无能的之辈,余下的个个都精明强干。
入宫后我总是不愿见到沈符,好在他官位一时半会儿还进不去政事堂,不过拖着耗着是没用的。
他身在户部,我早晚都要和他们交涉。
我犹豫着抬起眼扫过群臣,偏巧第一眼就看见了他。
沈符穿着绯色的朝服,拱手站在户部尚书的身后,明明整日和财货打交道,他的气质依然飘逸。
他总是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子,仿佛自己就是道义和规矩的化身,连沈燕直都没有他那般严肃刻板。
但这人有时又专断偏执的很,是个十足十的伪君子。
我跟着听了半晌的召对,财政上的事务繁多冗杂,从西南地动赈灾到塞北军需告急,再到土地赋税与官员俸禄,每一件都关系社稷的安稳。
可能之前有人告知过,尚书大人在禀事的时候频频向我投来温和的目光,说起话来也循序渐进的,像是刻意在引导我。
我只得跟着李纵一起加入进去,到结束时天色已然昏黑。
中途李纵先行离开到政事堂处理事务,余下的问答主要是由我和几名学士一起完成的。
朝臣们却仍旧精神抖擞,恨不得在皇后面前将自己全部的才华水准展现出来,只有我因为短时间获取大量的信息而感到有些昏眩。
在众人退去时,我身侧的一位学士轻轻唤了我一下,我才忆起李纵之前交代的事。
“事务不多,待会儿稍微听听就行,记得结束时和沈符说些话。”
“得让外人看见,皇后和他的亲族关系紧密,这样就算是因着你父兄,也不会有人敢冒犯到你的头上。”
我回忆着李纵的话,艰难地从高台上走下去来到沈符的身边。
他掀起眼皮,似乎没想到走到身侧的是自己的幼弟。
那一瞬我似乎看到了沈符眼里的光芒。
明亮炽热,满含柔情。
我兄长是个冷漠寡情的人,处事不惊,临危不惧,早些年他只有见到李澈时才会有那般神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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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瞬沈符敛了敛眸子,他低垂着眉眼,恭敬地向我行礼。
“殿下可是有事需要微臣效劳?”他做出一副公事公办的姿态,仿佛刚才的闪烁目光只是我的错觉。
我弯了眉眼,站得离他更近一些:“我思念兄长,不行吗?”
沈符顿了顿,像是没想到我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
我们很多年都没有好好说过话了,外人只当是沈小少爷任性叛逆,与长兄有隙,故而两人才交往颇少。
事实上除了在床上,意乱情迷时会说些浑话外,我们二人在外面都是一副样子。
伊始时惯来风流的陆袭明都不能理解,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