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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和太子手下待了许多年,但却始终学不来他们那种自幼就身居高位的人的神态。
那是由无穷尽的金钱和旁人的敬意堆出来的,只有这些才能让他们永远端坐于高处,俯视四方。
我和陆袭明断断续续地相处了五年,才终于把他拉下神坛,让他从高高在上的宰执之子成为在寒夜中心甘情愿跪在我门口的痴人。
而李纵不一样,他是神话中的真龙天子,乘阴御阳,洗濯八荒。
他不该为我而痛苦的。
李纵低垂着眉眼,睫羽上像是有雪花融化,带着点点的晶莹。
他连痛苦时的神态都是美的。
我长舒了一口气。
而后鬼使神差地吻住了他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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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中窝着一团热火,在蛊惑着我做些荒唐事。
但李纵只是温柔地在我眉心落下一个吻,他侧身抿了些茶,等到他再次抬眸时,眼中已经清明许多。
相处久了,我才发觉太子真是和他父亲极其相像,在逼疯他人的同时,永远能够做到克制和隐忍,就算自己的内心也是同样的癫狂。
“我很抱歉,最终以这种方式让你来到我的身边。”李纵的声音有些飘渺,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你说得对,簌簌,我的确不了解你。”
他又摸了摸我的额头,轻声说道:
“在关于你的事情上,我的每一件决策好似都是错误的。”
李纵用温水浸湿后的绸布敷在我的额上,扶着我躺了回去。
我睁着眼睛看着床帐,静静地听他往下讲:
“当年局势紧张,所有人都在找寻我的弱点和逆鳞,西凉更是从未放弃探寻你的存在。一旦你被人发现,所面临的将是永无止境地刺探和谋杀,就算我贵为天下之主,也未必能够护你周全。”
“而你的身份又那么敏感,偏生是沈燕直的儿子,可能自你出生不久,太后就已经知道有你这个人了。”李纵委婉地说道:“更何况你已经记事,是大孩子了。
“我既无法光明正大地将你带回,也已经没法采取极端的措施。”
他依旧温和地说着,我心中却生出一阵冷意:“簌簌,我不想你恨我。”
如果时间再往前推几年,李纵大可以借由战乱拼凑事端将沈家灭门,这样就再也不会有人记得沈簌的存在。
永熙年间这种事多到无法计数,不知有多少世家倾覆于皇权之争,终归尘埃。
而我那时又年幼不懂事,连父亲的名字都记不清楚,李纵若是处理得当,我可能至死都不会发现曾经的那些事。
他安抚似的摸了摸我的头,继续说道:
“后来局势逐渐好转,我在暗处看你长大,自负地以为天下和你都在我的掌控之中。”
李纵的眼中露出些神往,用淡然的口吻讲出那个他为我规划好的未来:“我不再奢求将你放在身边养着,只盼望着你尽快在长大后归来。我会安排好你的每一次升迁,让你能够平稳安然地成为学士,成为参知,成为和我一起草拟诏令的人。”
以前我们也谈过这些,但那时我始终无法理解。
直到现今我才发现他的良苦用心。
他将一切都规划得好好的,独独漏了对人心的考量。
那时候的李纵不会知道我与沈符之间的荒唐事,也不会知道我们之间的龌龊缘何而来,更不会知道他的两个儿子也卷了进来。
帷幕不修,家门淫乱,任谁也不会将事往这方面想,尤其是在我自小就好黏着沈符的情况下。
亲兄弟之间还能有什么不成?而且沈符还是远近皆知的正人君子。
李纵将事情想得很好,也安排得很好,但他推演不出来我内心的挣扎和痛苦。
我少年得志,入宦海后太渴望出人头地,又因李澈的事突然失去方向,在权势与情爱之间逐渐迷了眼,而家族利益的大义还始终在头上压着,终于沉进了深渊。
连呼救声都被淹没在水底。
李纵后来想将我拉出来,强行把我调到了太子的手下,却没想到进入的是另一个地狱。
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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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纵坦然地说出自己的心绪,我却感到更加紧张,那些隐匿在温情之下的是残忍到无可开脱的真相。
我冥冥中感觉自己已经抓住它了。
它是飘渺幽忽的,又是显而易见的。
李纵俯下身拥住我,他发间带着香气,垂在我敞开的领口边,无声息地诱惑着我停止思考,继续在他的羽翼下做个懵懂的小孩子。
方才在我要亲他时,他拒绝了我。
现在他却又来引诱我。
李纵用一种很别扭的姿势亲吻了一下我的额头,太子以前也喜欢这样,在我快要睡着时突然偷偷来亲我。
他们都是怪人。
都是疯子。
我偏过头,打破他刻意营造出来的旖旎氛围,轻声地问道:“可是陛下,在我出事之前,您是不是打算把这些事情带到陵墓里,也不肯告诉我?”
气息有些不稳,本该斩钉截铁地说出来的一句话带上哭腔以后掺了许多柔弱之感。
就像个得不到糖吃的小孩子在控诉他的父亲。
李纵神情微动。
他不喜欢我这样唤他,虽然他从来不说。
哪怕我直呼他的大名,对他而言也比我叫他陛下要让他舒服得多。
“您太贪心了。”我抬高了声调,变得有些激动起来,“您所做的一切,真的全都是为了我吗?”
“您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心。”
那层薄薄的窗户纸,就这样被我戳破了。
电光石火间,我的思绪变得清晰起来。
许久没有亲身参与过辩驳召对,我几乎是全赖心中的想法不假思索地说着。
“您要享受做父亲的乐趣,操纵着我的人生与选择,连细微末节的事务都不放过。”我伸出手,露出手腕上的银镯:“您甚至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掌控欲和占有欲。”
李纵的面色有些难看,但他却并没有打断我,而是沉默地听我继续说了下去:
“同时您又要做守护者,告诫自己不要去过多地干预我的生活。而后在出现差错的时候,以救世者的面目将我从深渊中拉出。”
我并没有认真斟酌词句,却又本能地寻找着他不爱听的说法说。
李纵的面容太沉静了,淡然得让我以为我脑中所想也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就像我和太子上次对峙时,那种强烈的无力感终于让我生出了破釜沉舟的勇气。
我仰起头,勾住李纵的脖颈,两个人的距离近得只要一偏头就可以亲在一起。
他抿着唇,睫羽轻颤,俊美得像一尊玉石塑成的像。
“您口口声声说让我不要做家族利益的牺牲者,可是我不一直在做您社稷利益的牺牲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