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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内在一起,而我偏偏认准了这堵南墙。越洋电话的信号不太好,话筒里传来悉悉嗦嗦的声音,我问了三遍才听清她的回复:“我下个月的飞机回来,林湛。”
周五下午,学校放学。
我沿着马路开车,往浦东的方向绕。前几年这里堵车也不严重,后来据说是为了疏解交通运输的压力,出台了新的政策,结果静安和黄浦倒是通畅了,市郊就开始堵得厉害。年终总结的时候,各个办公室的老师都趴在桌上写结词,写得怨气冲天,又是关起门来说话,直言:“这几年发展了什么?什么都没发展!就发展了个堵车。”
年前这里修了路,沿街店铺已经关了好几家,只剩下为数不多的几个本地老字号。我没法再开进去,只能下车,远远瞥见杂货铺里走出个老太太,我连忙关了车门、悄悄跟在她身后。她手里拿着票据,是去小超市里催账的。那超市的店员一看见她就想躲,被她眼尖瞅准了,问老板在哪。
店员顾左右而言他,老太太不动声色,慢悠悠地说:“小赤佬,侬在此地帮我捣糨糊。”店员脸色也沉了下来,一副很不耐烦的样子要打发她走,说老板儿子还在边上写作业,让她安静点,别嚷嚷。老太太被他气得跳脚,眼看就要发作,我连忙上前,说:“啥事体,大家讲清爽,勿要吵。”
老太太头也没抬,显然是不想理我。
店员一时间拿不准主意,倒是边上写作业的小孩见了我,大喊一声:“林老师好!”我倒是没注意,这原来是我们学校的学生。这回老板也不装死了,从后面仓库里推门而出,仿佛刚刚看到我们,脸上堆出笑容,先是问他儿子,孩子很老实,说:“林老师是3班的数学老师,和我们王老师在一个办公室的。”场面顿时客气起来,店员被打发着去倒茶。
老太太冷哼一声,面色稍微好了一些。
事后,我又一路跟着她回杂货铺,看她关门后又去菜市场买鱼。路上几次想和她搭话,让她坐我的车回去。老太太性格倔强,身子骨还算硬朗,也不准我帮她提东西,就这样一路被我跟着回小区。我打算走了,她才说:“到屋里厢吃夜饭,侬帮我汰菜。”我进门换了拖鞋,喊她:“姆妈。”
晚饭做到一半,父子俩回来了,我喊过郑叔叔。郑叔叔笑着点头,拍拍儿子的头。郑萧落今年刚读高中,面对我神色不大自然,却仍然很有礼貌地喊我哥哥。吃过晚饭,我把车里的东西拿上来,是两件质地良好的羊毛衣,说是季宇内准备的。我妈神色狐疑地看着我,似乎不大相信。不过今天下午因为我在人前给她长了脸,她这次倒也没说什么。
“伊人呢?有空叫伊也来白相。”我妈似乎已经认命,不再像以前那样劝我找女人结婚生子。我知道我让她伤心,因为我本该成为她最大的骄傲,可我偏偏和一个男人厮混。世事本来就是难以两全齐美的,如果样样称心如意,就没那么多爱恨情仇了。我到底是个自私的人,既不孝也不顺,顾全了我自己,就免不了忤逆我妈。
就像他们离婚的第二年,某个晚上我妈忽然做了一大桌子菜,家里只有我和她。我直觉有什么我不想接受、却必然会经历的事情将要发生。我躲在房间里刷中考模拟卷,任凭她怎么喊我也不出来。我妈在门外欲言又止。那顿饭最后是没吃成的,我听见有男人进门,悄悄安慰她,说让她再等等。
初三的某个周末,电视里在重播经典沪剧《孽债》。事实上,我怀疑季宇内的那本成名作《伙夫》就是从《孽债》里得到了灵感,他说是在致敬叶老师,但我知道不是。他是专门写给某个人的。
总之我那时候每天只看电视不说话,我妈很担心我的心理状态,所以听到我唱歌,还以为我心情好,买了只小蛋糕回来。我唱“美丽的西双版纳,留不住我的爸妈,爸爸一个家、妈妈一个家……”她脸上的笑顿时凝固,我听到她在房间里小声哭泣。
后来我失踪了两天,学校老师打电话到我妈那里。我妈急疯了,打电话给我爸,说到当年的事又翻旧账,两个人吵了半天,最后是我自己走回来的。当时的班主任是个年轻的姑娘,才刚任教两年,这之后还特意带我去操场散步聊天,语重心长地看着我的眼睛说:“林湛,你妈妈有自己的人生。她是爱你的,所以你也要尊重她的选择。”
其实我有没有唱那首歌、有没有离家出走、有没有和班主任谈话,都改变不了什么。因为中考完以后,我主动告诉我妈我想住校。她肚子里的郑萧落已经四个月大了,她抚摸着肚子的神情温柔又恬静,完全看不出她和我爸吵架时歇斯底里的样子。她早晚要做别人的妈妈,从此不再成为我唯一的妈妈。
我的反抗和忤逆,从来改变不了任何事。我从来就不是个好孩子。
这之后我遇到季宇内,我想这个人或许可以成为我的唯一。哪怕他心里有人,我努力一下,也不是不能把我变成他的唯一。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东西从来就不是武力、也不是情爱,而是时间。我用了七年时间,那个我要的唯一却仍然遥遥无期。我最近常感觉疲惫,总是觉得睡不够。可能时间真的快到了。
光是这样想,就让我心痛得眼眶酸涩。
第4章 月光
晚上一回到别墅,我就察觉不对劲。
厨房的灯亮着,餐桌上还有没收拾完的碗盘。我不大会做饭,平时在家最多煮馄饨和面条。季宇内倒是热爱烹饪,以前总是我买了菜,让他做饭。他那本书出版以后,起先并没有激起太大的水花,是齐天影业先买下版权,继而又让他担任编剧,由谢次晖执导,很快在捷克拿了大奖。
从那以后,很多事情都变了。
他曾经在那个逼仄又老旧的平房里抓着我的手,说未来一定会买别墅和名车送我,一切都会好的。他只是需要时间证明自己,让我再等等。那时候真是年轻,有情饮水饱,所有的情话都是甜蜜且真诚的,于是傻乎乎地点头,笑着说:“我相信你,阿宇。”后来他确实兑现了诺言,却忙得不可开交,很少下厨,我和他已经很久没有好好坐下来吃一顿饭了。
直到今天,我才发现,他只是没时间给我做饭而已。
书房的门没有掩好,我站在外面,透过缝隙瞥见那个人。他和我很不一样。应该说,他和季宇内才是一类人,身上散发着自信的光芒,每天为着理想而活,跟我这样早早磨灭了心志的人不同。蒋卓一很快注意到我,微笑着冲我打招呼:“回来了?林湛。”我心中冷笑,他这语气仿佛我是客人,他才是主人。
明知蒋卓一不是这样的人,我却偏偏要把他想得这么坏。推门进去,书桌上铺着一幅水墨画,看这情景仿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