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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乔桥两耳嗡嗡响,隐约听到有人说话了,却分辨不出说得什么。
她后背抵着墙,脖子又被夹克男死掐着,所有血液都往脸上涌,只昏沉地看到夹克男的扁平的眼睛突然瞪大了,视线也凝固在乔桥的正右方,她很想知道到底是什么让夹克男露出这种表情,不过在被掐着脖子的情况下她根本没法转头,只能尽力地用余光去瞟。
哦,好白的手和胳膊耶。
等下,不会吧?5号房间里还有第叁个女人?
唉算了,管它几个的,反正没人救得了她就是了——咦?
大量的空气突然涌入肺部,身体也顺着墙面滑落下去,夹克男不知怎么回事放开了她,但下一秒乔桥耳边就响起了一声惨叫。
乔桥狼狈地双膝跪地捂着喉咙,胸口剧烈地起伏着,肺部贪婪吸取着久违的空气,她很想抬头看看发生了什么,但视野仍在天旋地转,她不得不等耳鸣和眩晕缓解了再做别的。
过了好一会儿,眼睛终于能聚焦了,乔桥最先看到的是一双赤裸的脚,雪白的,圆润的指甲像一颗颗贝珠,一点茧子和脏污都没有。说句不合时宜的,乔桥那瞬间还以为自己死了,有天使来接她了。
“喂。”
乔桥傻愣愣地抬起头,简白悠裹着浴袍,露出胸口的一片白皙皮肤,歪头看她:“还能站起来吧?”
啊。
老天鹅,你还不如让我刚才死了呢!
乔桥脸色灰败地点点头,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她看到夹克男脸朝下躺在几步之外的地方,生死不知,不过地上并没有血迹,应该只是被打晕了。
“进来吧。”
简白悠往房间里走去,乔桥这才看见他手里还抓着一个红红的果子,刚咬了一口,露出里面汁水饱满的白色果肉。
真是。
光看这家伙的外表真的很像天使耶,这个打扮还有这个果子,说他是从伊甸园掉下来的乔桥也信。
只是性格就……
乔桥叹了口气,跟着简白悠进了房间,至于外面的夹克男她就不管了,应该很快会被保安发现,到时候让他们处理吧。
房间比她想象的大,内室也很豪华,不过乔桥一点欣赏的心情都没用,她现在只想找扇窗户跳下去。
简白悠屈起双腿窝进沙发,还打了个哈欠,看来刚睡醒不久。至于他之前在干什么……想想刚才出去的那两个大美女,应该也能猜到了。
这人还真是十年如一日地喜欢大胸呢……
她走神的这期间,简白悠终于吃完了果子,他一伸手,乔桥便自然地递上一块毛巾供他擦手。
这一切发生地实在太自然了,以至于等乔桥做完了她才反应过来,嘴角不由得抽了抽。
习惯真可怕。
“简先生。”她斟酌着字句,“就我们两个人吗?”
“你嫌少?”
“没有没有。”乔桥暗暗擦汗,“那我们什么时候走呢?”
简白悠又打了个哈欠:“看心情。你先去把床收拾一下。”
乔桥:“……”
忍住忍住!现在有求于他,铺床就铺床,又不是没干过!等到了天堂岛,就跟他分道扬镳!
她把卧室收拾好,简白悠也洗完澡了,他往扶手椅里一坐,又开始指挥乔桥给他吹头发。
乔桥此时终于明白了程修的良苦用心,他一直瞒着乔桥不让她知道接头人是谁,大概就是担心她会当场跑路吧……
但不得不说,简白悠的头发很漂亮,颜色浅,发质也细软,沾点水之后变得更为顺滑,握在手里像绸缎一样,给这样的头发吹风,真是一种享受。
吹完头发,她又陆续洗了浴室,擦了地板,中间还穿插了无数次给简白悠拿这拿那,等于是从见到他开始,乔桥就一分钟都没闲下来过,被他指挥得团团转。
乔桥觉得自己可以开辟第二副业了——不是保姆,是忍者。
“咚咚咚。”有人敲门。
乔桥看一眼简白悠,后者正在吃零食,抬头冲她露出一个颠倒众生的笑容。
意思很明显,应门这种事肯定要女佣来干。
乔桥认命地放下手里的活,过去开门。
门外站着一个系围裙的女人,还推着一辆清洁车:“需要房间清洁服务吗?”
乔桥:“……”
关上门,她看着简白悠:“明明有清洁服务,为什么还让我干?”
“因为很有趣。”他微笑。
乔桥:“……”
她真想把手里的抹布扔到简白悠头上。
“别生气,我们接下来还要相处好一阵子呢。”简白悠把吃了一半的零食递过来,“来,吃东西可以平复心情。”
乔桥盯着零食袋,咬牙切齿:“你不是不能乱吃东西吗?”
“哦,那个啊——”男人拖了拖长音,“也是逗你玩的。”
轰——
乔桥感觉头顶有一座火山喷发了。
她尽量心平气和地问:“……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简白悠趴在沙发上,两只赤裸的脚在空中来回摆荡,“因为有趣啊。”
很好,这个回答她给满分。
“我要休息一会儿。”简白悠翻了个身,改成仰躺,不过他这么一动,浴衣就扯开大半,阳光一打,白花花的一片晃得人眼睛疼,乔桥赶紧别开视线。
她现在对简白悠的脸已经基本免疫了,但身体还不行,这也没办法,饭得一口一口吃,路得一步一步走。
“我想晒太阳。”躺着的人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乔桥挤出微笑,把窗帘拉得更开了。
“我想在窗边晒太阳。”
“知道了知道了。”乔桥两眼一翻,把另一张长沙发拖到窗边,再摆上柔软的毯子和枕头,阳光正好把长沙发整个笼罩在内,看着软乎乎,暖融融的。
“好了,你过来吧。”
简白悠揉了揉眼睛:“我好困,不想动。”
乔桥:“……”
讲真的,再这么下去她跟简白悠必须死一个了。
“想晒太阳。”他又重复了一遍。
“你不过来怎么晒?”乔桥忍着吐血的冲动,“总不能我把你抱过去吧?”
简白悠脑袋垂在沙发沿上,后仰着看她,眼睛里闪亮亮的。
乔桥抽了抽嘴角:“我抱不动你的。”
“我很轻,你试试。”
乔桥看了看自己的细胳膊细腿,表示怀疑。
但简白悠显然是想一出是一出的主,他甚至坐了起来,张开双手示意乔桥过去抱。
乔桥只好走过去,但正面抱肯定不行,就试探着把手伸到简白悠的膝窝和后背,用公主抱的方法抱他。
她很少跟简白悠挨得这么近,这人给她的心理阴影太大了,就像人类见到毒蛇会下意识绕着走一样,更别说主动去碰他或者抱他,所以当手触摸到简白悠的后背时,乔桥竟然有了一种‘哦,原来他也有体温’的荒谬念头。
不不,这时候别胡思乱想。
她摒除杂念,深吸了一口气,腰部用力一猛子把简白悠抱了起来。
咦,他真的不重耶……
虽然简白悠身材算纤细的,但他毕竟是个成年男人,又比乔桥高出一头,正常情况下她用背的或许可以,但公主抱是绝无可能把这样一个人抱起来的。
乔桥试着走了两步,觉得还能承受,就憋着劲儿把简白悠抱到了窗边,放在了她铺好的沙发上。
硬作对比的话,她觉得简白悠的体重更接近一个成年女性,或许还要轻一点……
总之就是不合理地轻。
“嗯……”简白悠一沾沙发就滑下去了,像猫科动物一样伸了个懒腰,要是他长着尾巴,这时候可能已经用尾巴盘住身体了。
乔桥迟疑了一会儿,好奇还是占了上风:“你好轻啊,为什么?明明不算特别瘦诶。”
“骨密度吧?”懒洋洋的声音,“谁知道呢?”
他这么一说乔桥倒是想起来,幼年营养不良的孩子骨量普遍偏低,但简白悠不是出生在一个很厉害的家族中吗?他小时候会营养不良?
算了,与我无关。
简白悠已经睡着了,乔桥趁这时间去浴室把自己从头到脚清理了一遍,洗完换好衣服她又打开房门看了看,夹克男果然已经不见了,但保险起见,乔桥决定先不出门了。
其实这里也不安全,但她不敢要求简白悠换地方,只能寄希望于尽早启程去天堂岛。
不过,得等他睡醒再说了。
694:蛐蛐
乔桥看看表再看看简白悠的脸,焦躁得不行。
偏偏某人睡得还格外香甜,乔桥又不敢叫醒他,只能坐在一边枯等,好在有这么一张漂亮的脸供她观赏,也不算太过无聊就是了。
终于,简白悠伸了个懒腰,哼唧了两声。乔桥生怕他再睡过去,立刻假惺惺地端来一杯水,轻轻推他:“简先生,喝点水再睡吧。”
这一招的阴险程度不亚于半夜打电话叫人翻身,一杯水下肚,简白悠再困也灌清醒了。
他瞪了乔桥一眼,倒也没发脾气,只抬了抬下巴:“衣服。”
乔桥连忙小丫鬟似把简白悠的衣服抱过来,然后远远站开。
简白悠脱掉浴衣,慢腾腾地换起衣服。
虽然沙发靠背把他胸口以下的部分遮挡得严严实实,但却添加了遐想空间,尤其是露在外面的纤瘦肩头,线条优美诱人,看得人很想凑过去咬一口。
“喂。”
乔桥猛地回神,暗道一声不好,因为对简白悠的脸已经基本免疫,搞得她有点松懈了,一不小心就盯着他的肩膀出了神。
“你喜欢我的身体吗?”男人侧头用眼角的余光看她,似笑非笑。
乔桥尴尬地摸摸鼻子:“因为很好看。”
“哪里好看?”
乔桥咳嗽了一声:“这就不用说了吧?皮肤很白很光滑,也没有斑点和伤痕,比女人的皮肤还好。”
“跟我的脸比呢?哪个好?”
乔桥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只好实话实说:“脸更胜一筹吧。”
简白悠:“你喜欢我的脸,也喜欢我的身体,为什么还站得那么远?”
乔桥差点被自己口水呛死,她犹豫了一会儿,问:“简先生你听过画皮的故事吗?”
“没有。”
“传说中国古代有一种奇丑无比的恶鬼,人人避之不及,恶鬼为了吃人就想出一个办法,他把一张人皮画成美女,再披上这张人皮,恶鬼就变成了美人。美人走到哪儿都有人跑来献殷勤,恶鬼从此再也不用挨饿了。”乔桥清清嗓子,“当然,我不是说简先生你是恶鬼,只是你这美丽是带刺的,所以我远远看着就好。”
简白悠颇有兴趣地问道:“你刚才说这个故事叫什么?”
“呃……画皮,出自蒲松龄的《聊斋志异》。”
“画皮吗?”简白悠低声重复了一遍,突然仰脸笑了,“是个很有意思的故事,我喜欢。”
看他终于换好了衣服,乔桥迫不及待地问:“我们什么时候走?今晚吗?”
“走?去哪儿?”
“……天堂岛啊。”
简白悠想了想:“哦,是有这么一回事,我想起来了。”
乔桥简直要给他跪下了,大哥啊,你真是我的亲大哥啊!闹了半天你都把这事忘干净了?要不是我提醒,你是不是以为咱俩出来度假的呢?
深吸一口气,乔桥挤出微笑:“那你看什么时候走合适?因为我这边还挺着急的,所以我们越快越好,最好今晚就——”
“不行。”
“为什么?”她立马绷不住了,“你都换好衣服了,我也收拾好了,再待下去也是浪费时间,为什么不直接去天堂岛啊?”
简白悠挑起一边眉毛。
乔桥瞬间认怂:“简先生,简少爷,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单纯地问问。”
简白悠:“你去过天堂岛吗?”
“去过,跟着别人去的。”
简白悠玩味地看了她一会儿:“你看到了什么?”
乔桥想了想:“除了那个买卖人口的拍卖会之外,别的都挺正常的,就像个度假村。”
“你去的只是‘过渡区’,真正的天堂岛在更深处。”
乔桥想到岛上那奇怪的格局,如果只是过渡区的话,倒是都说得通了。
“过渡区是半开放的,人人都能来,但去更深处就没这么容易了。”简白悠单手托腮,这个动作让他看着有几分孩子似的天真,“你很幸运,请到了我。”
我怎么不觉得是幸运呢……
当然这话乔桥也就在心里说说。
“上岛有一套严苛的流程,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获得入岛资格的。像你——”简白悠停顿了一下,似乎在评估她,“除我之外,没人能在流程走完之前带你上岛。”
乔桥:“那走流程要多久?”
简白悠伸出叁根手指。
乔桥:“叁个月?”
“叁年。”!!!
“怎么这么久?”她差点惊掉下巴,“有人带着也不行吗?”
“正因为有人带才只需要叁年。”简白悠一哂,“岛区跟过渡区有天壤之别,一切国家的法律在这里都不起作用,不懂规矩就上岛,只会死得很惨。”
乔桥脸色煞白。
简白悠可是对周围一切都不在乎到了极点的人,连他都能说出‘死得很惨’这种话,说明这并不是夸张。
“我有不得不去的理由,因为——”
“我不想听。”简白悠干脆地打断她。
刚要把秦瑞成的事和盘托出的乔桥:“……”
“好了,先去买东西吧。”简白悠戴上口罩和帽子。
乔桥还没消化完他说的那些天堂岛情报,一时有点懵:“买东西?买什么?”
“你要用的东西。”他歪了歪头,“别以为你能跟我一样以‘人’的身份上岛。”
等等。
‘人’的身份是什么意思?
可简白悠明显懒得解释,乔桥又不好追问,只能揣着一肚子问题跟着他出了门,最后七拐八拐地来到了一处门店前。
乔桥仰起头,彩色霓虹灯的‘成人用品’四个大字在夜色里格外显眼。
这是什么路数?太诡异了吧?!
简白悠神色如常地走了进去,乔桥风中凌乱了一会儿,只能硬着头皮跟上。
店里是无人售货,一排排货架上摆着琳琅满目的性爱玩具和情趣服装,乔桥往左看是SM小皮鞭,往右看是胳膊粗的假阳具,抬头是乳房造型的吊灯,低头是春宫图案的地砖,可谓是上下左右四面八方360度无死角的黄色废料冲击,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了。
简白悠倒是很自如地挑拣了一会儿,还选了几件情趣内衣放在乔桥身上比划了一下。
乔桥表情麻木:“我是必须穿这些东西才能上岛吗?”
“嗯。”简白悠边挑边漫不经心地解释,“只有被邀请上岛的才算‘人’,其他的只能算‘行李’。就像出门会用到的牙刷毛巾一样,你会给牙刷毛巾穿衣服吗?”
乔桥抽了抽嘴角:“……但可以穿这个?”
“毕竟是会走路的,要有观赏性。”
乔桥看了看那点布料,顿时一个头两个大,想象着自己要穿着这些东西走来走去,那耻度真不是一般的大。
“除了当‘牙刷毛巾’不能当别的吗?比如佣人?”
“佣人?”男人侧过脸,仿佛听到什么笑话,“天堂岛最不缺的就是这种东西,像厕纸一样。”
乔桥颤巍巍道:“那我是‘牙刷’还是‘毛巾’?”
“都不是,你是‘蛐蛐’。”
“蛐蛐?”
“你听说过斗蛐蛐吧?”简白悠淡淡道,“把养得膘肥体壮的两只斗虫放在一个小盒子里,让它们厮杀搏斗,直至一方被咬得肚破肠流为止。”
乔桥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这是古人的玩法,过于野蛮粗俗,也不符合动保理念,所以把蛐蛐换成人了。”简白悠笑笑,“登岛的人都要带一只‘蛐蛐’,这是传统。”
因为内容太过劲爆,乔桥足足愣了十秒钟才回神。
“当然,‘行李’有很多种,你要是不喜欢还有别的可选。”
“比如?”她急切地问道。
“‘杯子’。”
乔桥眼睛一亮:“这个听起来不错。”
“嗯。”简白悠笑了笑,“只要你能接受每天吞下至少十个人的精液。”
乔桥感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连忙比了个暂停的手势:“还有别的吗?”
“‘夜壶’?”
“算了算了!这个不用解释了!”她脸色煞白,“有没有正常一点的,就是不用跟人接触的那种。”
“刨冰机?”
这次乔桥学乖了,她谨慎道:“只需要刨冰就行了吗?”
“对。”简白悠笑容不变,“用体温把冰块融成球形就可以了。”
“等等……哪儿的体温?”
简白悠的目光友善地滑落到她两腿之间。
乔桥眼前一黑。
“你要选‘刨冰机’吗?”
“不……”她有气无力道,“我现在觉得蛐蛐挺好的。”
“比赛开始之前,‘蛐蛐’是最安全的,有单独的房间,也有拒绝的权力。”简白悠轻舔嘴唇,“只是活下来的不多。”
“我有个问题。”乔桥说,“为什么你对天堂岛这么了解?还有你说可以不走流程就把我带上岛,这应该不是普通人能办到的吧?”
简白悠笑笑:“先结账吧。”
695:再登天堂岛
跨出店门,简白悠突然停下脚步,仰头看起天来。
乔桥有点尴尬,心想你要赏月在哪儿赏不行,非得在成人用品店门口赏吗?难道能把月亮看出个其他形状?
好在他没看太久,很快就走了过来:“明天要起大风,想去天堂岛今晚就得走。”
乔桥一愣:“啊,这么快?那我回去收拾行李。”
“收拾什么?”
“行李……”
简白悠笑了:“从现在起,你就是‘行李’。”
他招手拦下一辆出租车,乔桥犹豫了两秒,还是跟着坐了进去。
好在重要的证件和梁季泽给的卡她都是贴身放的,背来的小包里只有些换洗的衣物和洗漱用品,扔了就扔了,没什么可惜的。
不过……有必要这么急吗?
出租车开了一个多小时,抵达一处私人机场,黑灯瞎火的乔桥也看不清楚,只记得闷头走了挺长一段路才登上飞机。
上去之后,视野顿时一亮,有种从深山老林回归现代社会的感觉,乔桥不由得感叹了一句电灯真是最伟大的发明。
飞机不大,内饰却很豪华,乔桥这里摸摸那里看看,简白悠就淡定多了,找了个角落坐下开始闭目养神。
他体力似乎不好,按理说都睡了一天了,这会儿应该是最精神的时候,不过乔桥想到从他房里出来的那两个大波美女,又觉得他不虚才怪。
透过舷窗,下面的城市已经变成一片模糊不清的光点,乔桥打个哈欠,也闭上了眼睛。
她是真的累了,从进俱乐部被叁个壮汉追杀到遇上简白悠,神经没有一刻不是绷紧的,好不容易可以休息,几乎一闭眼睛就睡着了。
睡了不知道多久,朦胧中感觉有人在推她,乔桥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就听见有人在她耳边说:“到了。”
扭过头,乔桥看到了自己永生难忘的画面。
深沉的夜幕中,漆黑的海面犹如一张深渊巨口,将天地间的一切都吞噬殆尽,但在巨口的中央,却有一个小小的如蚌壳珍珠一般的岛屿,随着飞机高度的降低,这团模糊不清的影子渐渐从雾气中显现身形,散发出诱人的光泽。
乔桥不是第一次坐飞机,她从天空中俯瞰过很多城市,有的如萤火棋盘,一排排路灯纵横交错,将城市划分成整齐的方块;有的如火焰蛛网,张牙舞爪地盘行在山谷之中……但像眼前这样的,她从未见过。
从天空看,整个天堂岛真如一颗珍珠一般在大海中熠熠闪光,因为极高的亮度,岛身竟然向外晕出了一圈光芒,好像它本身就能发光一样。
这极反常识的一幕只能说明一件事:岛上的光源密度超过她所见过的任何城市。
这等于是用电力将岛屿上的每一寸土地都点亮了,做过城市规划的人应该清楚,这么做需要的能源绝对是一个可怕的数字,更何况这并不是在陆地上,而是在远离大陆架的深海之中。
除非天堂岛上有一座核电站,否则绝不可能形成这般景象。
但是在海岛上建核电站?
且不提人力物力的消耗,世界上有能力建核电站的国家都屈指可数,什么人有本事做到这程度?
她正看得出神,突然感到一阵失重,机长的声音从喇叭里传出来,提醒说要降落了,请乘客坐好。
乔桥依依不舍地离开舷窗,刚扭过头,窗外就爆出一瞬刺眼的光芒,顾不得安全了,她赶紧扒着窗户往外看,原来有一团巨大的乌云正在远处的天空中翻滚,如同一团浮空的墨块,里面电光闪烁,正缓慢地往天堂岛的方向来。
要是他们再晚起飞一个小时,就会跟这团乌云撞个正着。
乔桥忍不住侧头看了简白悠一眼,后者单手支着下颌,眼睛盯着下方的天堂岛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过他的表情却很陌生,像是怀念又像是厌恶。
乔桥有一肚子问题想问,不过看简白悠这样还是不去打扰为好。
飞机高度越来越低,原本如珍珠一般的岛屿也在视野中不断放大,逐渐从珍珠变成银盘,又慢慢填满了舷窗。
降到这个高度,才终于看清岛屿的轮廓,整个岛大致呈椭圆形,地势东高西低,一条山脉像裙子的绲边一样镶在东侧的海岸上,乔桥发现那里的灯光黯淡很多,细想了一番后恍然大悟,那里应该就是‘过渡区’,其中最高的建筑很可能就是她之前跟梅棠住过的度假酒店。
这么一看,岛屿被山脉切分成了面积极不对等的两块,就像一轮盈凸月,饱满的亮部是岛区,旁边黯淡的边缘则是过渡区。
有山脉这道天堑,过渡区和岛区泾渭分明,如果不乘飞机,恐怕是无法跨越的。
“岛上的人不把那里叫过渡区。”简白悠不知什么时候凑了过来,他顺着乔桥的目光看,很容易就猜到她在想什么。
“那叫什么?”
简白悠微笑:“‘人间’。”
“为了跟‘天堂’对照吗?那应该叫‘地狱’啊。”
“‘地狱’也有。”简白悠淡淡道,“除了‘天堂’和‘人间’,其他的都是‘地狱’。”
乔桥哑然。
“差不多了,换衣服吧。”简白悠指指一边的纸袋。
“现在就换?不该先安顿下来吗?”她也需要点时间适应适应角色啊……
“你想在飞机上过夜?”
乔桥屈辱地打开纸袋,好在简白悠没选太夸张的款式,总的来说就像一套性感点的比基尼,中规中矩的蓝色波点,虽然穿着还是不自在,但总比裸奔强。
换好之后,飞机也成功着陆了,舷窗的挡板重新打开,亮光刺得乔桥不由得眯起了眼睛。
“这么亮,像白天似的。”
简白悠弯了弯嘴角:“‘天堂’哪来的夜晚呢。”
乔桥不安地拽了拽堪堪遮过屁股的‘比基尼’:“有什么注意事项吗?我是不是得跟在你后面叫你主人之类的……”
“不用,‘蛐蛐’的自由度是最高的,仅次于客人。”
乔桥松了口气。
“你尽快适应吧,斗蛐蛐比赛叁天后开始。”
“等等——‘斗蛐蛐’?”
简白悠皱眉:“我说过了,这是传统。”
乔桥脸都吓白了:“但你没说叁天后就要比啊,这也太快了!我连比什么,怎么比都不知道呢,不会真要跟其他人决斗吧?”
想想那个场面,再看看自己的细胳膊细腿,乔桥哭都哭不出来了。
简白悠刚要说话,舱门被打开了,一个瘦高的男人直直地站在舱口。
其实说是‘男人’,也是乔桥根据他的衣着和身形猜的,因为他的打扮非常怪异,一身熨烫锋利的黑色燕尾服,还带着白手套,像电视上看到的执事模样。但他的头上却戴着一个黑色全包式的乌鸦面具,长长的鸟喙伸出足有叁四十厘米,这样的鸟头和人身组合起来,只让人觉得浑身不舒服。
“欢迎您抵达天堂岛。”鸟嘴执事冲着简白悠深深地鞠了一躬,“请出示您的邀请函。”
邀请函?
乔桥一路跟着简白悠,可没见他拿过任何卡片之类的东西,这家伙手上就是有张卫生纸也恨不得让别人替他拿着,哪儿来的邀请函?
没想到简白悠抬手开始解自己的衣扣。
乔桥的眼睛瞪大了,等等,他为什么要脱衣服,该不会是没有邀请函想色诱这个鸟头人吧?
事实证明她想多了,简白悠只脱了上衣便转过身去,亮出了后腰的纹身。
蓝色的,绚丽的极乐鸟。
乔桥好久好久没见到这个纹身了,一时有点恍惚,同时觉得这个纹身是不是颜色变得更亮丽了?振翅欲飞的姿态,像是随时要破体而出。
简白悠很快就穿上了衣服,他好像很不喜欢展示这个纹身,虽然脸上没什么表情,但乔桥能感觉到那微妙的不悦。
鸟嘴执事一见纹身就跪了下去,跟刚才那种客套的恭敬截然不同,这次他显得非常殷切,面具都要遮不住那火热的目光了:“尊贵的主人,欢迎您回家。”
乔桥:???
她听见自己的下巴‘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696:太阳天
简白悠系好衣扣:“岛上现在有多少人?”
“主人34位,客人258位,还有71位客人即将于明后天乘机抵达。”鸟嘴执事恭敬道,“您想住在哪个区域?我提前为您安排。”
“无所谓,离家里人远点就行。”
鸟嘴执事答应一声,站起身,他的脸终于转到乔桥这边,长长的鸟喙像一把尖锥,树脂做的鸟眼泛着一层剔透的冷光,乔桥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
“这位客人,请出示您的邀请函。”
乔桥看向简白悠。
“她是我带来的,给她弄张身份卡。”
“明白。”鸟嘴执事停顿片刻,“请问这位是客人还是……”
“蛐蛐。”
鸟嘴执事点点头,侧身让开一条路,请乔桥和简白悠先下飞机。
乔桥听见刚才两人的对话已经气得七窍生烟了,鸟嘴执事既然问是不是客人,就说明简白悠是可以带一个正常身份的人来天堂岛的!那他为什么要骗她当‘蛐蛐’?
当着外人的面,乔桥也不好问,只能憋着一肚子气跟在后面,打算等到了清净地方再问个清楚。
下了舷梯,举目四望,她才发现天堂岛的机场居然设在一个天然形成的火山口中,四面都是陡峭的岩壁,千百万年来喷发出的火山灰一层层地沉积成了坚固平整的岩石,把这里变成了最适宜飞机起降的地形。
不过虽然是火山口,但人工雕凿的痕迹一样不少,岩壁顶端镶嵌了一圈超大的照明灯,起码有几千个,把整个机场照得亮如白昼,一只老鼠跑过都能看得清清楚楚。而且除了最基础的照明装置,岩壁上还做了雕刻和彩绘,面积也大得惊人,尤其是其中一扇白骨垒成的地狱之门,顶天立地的,无比巍峨。
乔桥对西方的宗教意象一窍不通,一眼看过去只能勉强认出天使和恶魔这几个经典造型,至于别的奇形怪状的东西,她就完全看不懂了。
不过想到天堂岛对于‘天堂’、‘人间’、‘地狱’的定义,她大概也能猜到这上面应该画的是地狱人间天堂叁界交汇的乱象。
别的不说,还挺有内涵。
鸟嘴执事一直把他们领到了一台电梯前,前面都还好,到了这里乔桥开始觉得不太一样了,首先这个电梯看起来就黄澄澄金灿灿的,乔桥用手摸了摸,是金属的质感,心里怀疑这不会是金子做的吧,但又觉得不可能,金子那么贵,可合金的颜色又没这么亮。
要不是旁边还有两个人,她真想趴上去咬一口试试真假。
鸟嘴执事:“主人,您想去哪层?”
简白悠想了想:“太阳天吧。”
很快电梯就到了,鸟嘴执事做了个请的手势,简白悠先进,乔桥紧随其后。这台电梯里空间很大,放下两辆车都绰绰有余,还有供休息的沙发和酒柜,简直像个移动吧台。鸟嘴执事给两人倒上酒,电梯门也彻底关闭,开始匀速下降。
乔桥默默算了一下火山口到地面的高度,觉得这台电梯估计得跑好一会儿,难怪里面会放上酒水和沙发,干站着确实挺无聊的。
简白悠双手环胸坐在沙发一角,也不说话,自从来了天堂岛,他就变了个人似的,肉眼可见地情绪不好,乔桥不敢打扰他,就找鸟嘴执事搭话。
她现在也不怕这人了,除去那个有点吓人的鸟嘴面具,别的地方都挺正常,而且还对简白悠那么恭敬,对乔桥也没表现出任何不耐烦。
乔桥问的第一件事就是蛐蛐比赛。
“比赛会持续一个周,项目每年都不一样,是岛上的保留节目,要到比赛当天才能知道。”
乔桥:“那以前都比过什么?”
“去年只比了一项,叫动物园。”
“什么意思?”
“把‘蛐蛐’跟36种动物关在一起,撑过一个星期就算赢了。”
乔桥颤声道:“最后活下来几个?”
“参赛的有一百多人,最后活了八十几个。”他见乔桥脸色不好,连忙补充,“这是意外情况,去年的动物那边出了点问题,在蛐蛐进场之前动物先打起来了,导致最后只剩十来头猛兽,但猛兽又太懒,吃饱了就不肯动了,所以才活了这么多人。”
乔桥听到这里想死的心都有了。
“那今年呢?不会来个动物园2.0吧?”
鸟嘴执事摇头:“这个请放心,去年蛐蛐比赛也受到了不少批评,一些客人觉得过于简单粗暴缺乏观赏性,所以今年改进了玩法,不会再弄动物园形式的项目了,会更温和有趣。”
“那就好那就好……”她心有余悸地捂着胸口,“怎么能把人跟动物关在一起,太残忍了。”
“是的。”鸟嘴执事赞同道,“这些动物都是从非洲空运来的,每一只都很珍贵,不该浪费在蛐蛐身上。”
乔桥:“……”
她看着鸟嘴执事:“冒昧问一句,你受过九年义务教育吗?”
“别傻了。”简白悠在一边凉飕飕地插话,“这些人都是在岛上长大的,跟他们讲人人平等,就像跟猩猩解释汽车一样。”
鸟嘴执事点头:“是的,我从有记忆起就在岛上了,这里是我的家,我的身心都属于主人们。”
乔桥还想再问,但电梯似乎到底了,不过电梯门却迟迟不开。
她看简白悠,后者正漫不经心地啜酒,丝毫没有要起身的样子。而鸟嘴执事也仍站在原位,他应该早早在门边等着才对。
过了一会儿,电梯居然再次启动,像列车似的缓缓向前开动。
乔桥惊呆了,这不是电梯吧?哪有电梯能像火车似的往前开的啊?
“是磁悬浮。”鸟嘴执事解释道,“这样可以免去换乘交通工具的麻烦。”
“只是个岛而已……至于用磁悬浮吗?”她记得磁悬浮时速最高可达六百公里每小时,这个岛面积又不大,不等加速就到地方了,干嘛多此一举?
“其他驱动方式都不够平稳安静。”鸟嘴执事示意乔桥看桌上的酒杯,酒液在杯中只是轻微晃动,就算倒满都不会泼洒出来。
乔桥:“……”
仅仅为了让客人能在这短短的旅途中安静喝一杯酒,不惜搞上每公里造价上亿的磁悬浮?
这个岛已经不能叫有钱了,这是钱多烧得慌吧?!
她从下了飞机到现在不过短短十分钟,价值观已经重塑了几次,最要命的是这趟天堂岛之旅才刚开始,都说入庙拜佛,她这庙还没进呢佛先拜了好几个了。
‘列车’的速度非常快,感觉一眨眼就开始减速了,这时鸟嘴执事取出一个托盘,上面放着几个精美的面具,他跪在简白悠面前,将托盘高高地举过头顶,让简白悠挑选。
简白悠扫了一眼,随手拿起一个遮盖面积最大的,覆在了脸上。
鸟嘴执事起身,把托盘放回柜子中。
乔桥举手:“呃……我没有吗?”
“抱歉,这是为客人准备的,保护客人们的隐私。”
行吧,‘蛐蛐’没人权。
‘叮咚’一声,抵达目的地了,鸟嘴执事走到门边,深深地弯下腰,做出邀请的动作。
随着他脊背一节节弓下去,‘电梯门’也缓缓打开了。
“‘神爱世人,甚至将他的独生子赐给他们,叫一切信他的,不至灭亡,反得永生……’”鸟嘴执事喃喃低语,乔桥听不太懂,也就不去管了。
她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门后。
乔桥设想过很多种天堂岛的样子,她已经见识了百米高的壁画和磁悬浮列车,对这个岛的财力有了大致的概念,她猜门后就算不是金碧辉煌也该是穷奢极欲,肯定到处都是黄金白银,说不定连地板砖都是宝石做的。
但出乎意料,门后竟然是一个普通的广场。
普通到有鸽子,有喷泉,有小摊贩,有拉琴的卖艺人,绿树成荫,清风徐徐,阳光如瀑。
等一下。
阳光?
乔桥抬起头,看着天上高挂的耀眼的太阳,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她穿越了吗?现在不是晚上十二点吗?就算有时差,也不至于切换成大白天吧?
“人造太阳。”简白悠平静道,“天堂分十层,这是第四层太阳天,这里二十四小时有光照。”
乔桥僵硬地点了点头。
她觉得自己就像那个幻想皇帝会用金锄头锄地的农民,被贫穷限制了想象力。她以为所谓的奢华就是金砖铺地宝石砌墙,没想过真正的奢侈是创造不可能。
就比如此时,在孤悬大洋的海岛上创造出一轮太阳,直接颠覆掉昼夜轮替,这才叫极致的奢侈。
突然,一只雪白的鸽子飞过,亲昵地落在乔桥的肩头,拍打着翅膀,从它身上传来一股子松软的麦香,乔桥左右看了看,发现有个戴面具的人正拿着面包喂这些鸽子,麦香估计就是从这儿来的。
戴面具的,是客人吗?
小摊贩们都是不带面具的,街头艺人也没带,目之所及的人中,只有那个人和简白悠是戴面具的。
“想喂吗?那边有面包房。”
乔桥羞赧道:“我没钱。”
简白悠笑了:“这里的一切都是免费的,去要他们就会给你。”
这时广场上的鸽子不知受了什么惊吓,呼啦啦扑翅全飞了起来,乔桥赶紧躲到一边。
简白悠:“鸽子又不咬人,你跑什么?”
乔桥挠了挠头:“鸟都是直肠子啊,这么一大群飞到头上肯定会落下排泄物的。”
“这里的鸽子不会。”
“诶?为什么?”
简白悠伸出一只手,鸽子通人性地从乔桥肩头蹦到了简白悠的手指上,咕咕叫着,很亲人。
“看。”
乔桥正想问看哪儿,突然目光扫到什么,她瞳孔一缩,顾不得别的,一把抓住鸽子。
鸽子很温顺,被抓了也只是静静地躺在人的手里,乔桥轻轻拨开鸽子屁股上的毛,发现原本应该是肛门的地方已经被人烙过了。
焦黑的,血肉全部黏连到了一起,除非人工破开,否则这只鸽子绝对排不出任何东西。
这一切就藏在洁白的羽毛下,像一个丑陋的伤口。
乔桥抬起头,呆呆道:“这些鸽子会被憋死的。”
简白悠笑笑:“那就换一批,天堂岛上的东西都是这样。你还想喂吗?”
“不了……”乔桥放开手,鸽子扑棱了两下翅膀,飞到另一位客人身边,啄食地上的面包。
刚才还觉得温馨的画面,此时再看只觉得后背发凉。
无法排泄的鸽子,吃得越多,死得就越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