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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的哭声。

还有除风,浮光死的时候,也是下着暴雨。

暴雨的夜会带来无数不好的联想,他会缩在被子里,一遍一遍回想至亲停止呼吸时的样子,他的呼吸也渐渐变得微弱,微弱,然后在雨停后似一个溺水者猛地钻出水面重新呼吸一样,脑海空白,肺腑疼痛。

无法想象,他现在仅有的,唯一的姜月,也要在这样一个雨夜,在他怀里,慢慢丧失生机,变成冰凉僵硬的一片肉块。会跑会跳会笑,说要一辈子跟着他的人,会消失,烂在泥土里。

逐城很少下雨,很少下这么暴烈的雨,他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东西了,就算真遇到这样的雨夜,也不过是陈年旧疤撕开,恐惧在极限边缘一层层迭荡。

如果姜月也在这样一个雨夜死去,聂照真的会被逼疯,他会自刎在下一个暴雨之夜。

在绝境潦倒中赠与他一个希望,转瞬剥夺,世上极致的酷刑不过如此。

“我绝不会让你死的,你若死了,我拼命也会灭方家满门。”他抱着姜月,冲出雨幕,把她狠狠按进怀里,任由乱雨和杂物敲击他的身体。如果非要说姜月的毒是哪里中的,只有方回父子的报复了,聂照将此事记在他们头上。

姜月只能感觉到他的体温和香气,痛得飘飘欲仙。

好,她死得其所了。

她一想到自己要死了,就煽情落泪,像写文章似的,和聂照哭诉:“三哥,你知道吗?我其实有好多次都该死了,三年前吊死在灿州,或者病死在路上。但我没死,大概是老天让我遇到你,让我知道人间并非全是咒骂和压迫,三哥,能死在你怀里,我死而无憾了。”

聂照被她说得泪意潸然,觉得自己也活不了了,愈发把她抱紧。

两个人好像生离死别一般,相依相偎着找到了医馆门前。

已经是深夜了,医师家的大门被胡乱敲响。

他原本以为是雨打的,直到他朦朦胧胧间看到大门被踹开个窟窿,热雨嗖嗖嗖往里面灌,医师终于清醒。

谁啊?大半夜这么缺德,把他家门踹碎了?

转念一想,不是雨夜大盗,要杀人夺财的吧?

他吓得后退两步,和从后面刚出来,睡眼惺忪的妻子抱成一团。

“好汉好汉,有话好好说,钱都在柜子里,你要的话全给你,我和老妻绝不会报官,求你留我们一命!”

对方浑身滴着雨,被罩在黑色中,愈发恐怖了。

医师闭上眼睛,静待死亡。

“谁让你死了,给她看看,快!”对方把怀里的东西轻柔放在床上,一把揪起医师的领子拖到床边。

医师陡然松了口气,哦,暴躁的患者家属啊。

“马上马上!”他连滚带爬,跑去揭开被褥,一见姜月面容,心里咋舌,哎呦,这小脸白的哦,想必病得不轻,怨不得家里人着急。

医师心里五味杂陈,这么弱柳扶风的小娘子,看着就弱得很,一病保不齐真要小命呜呼了,她家里看着不是个善茬,治不好不会真要他命吧?

他试探着,怀着谨慎的心情,轻轻握上了那位小娘子的手腕,思索怎么劝他节哀。

他一探。

哦吼?

再一探

哦吼??

壮得跟牛一样耶!真是人不可貌相。

“你,你这,你……你……”他语无伦次。

“怎么了?”聂照的葡萄似的眼珠在黑夜里亮的吓人,“还有救吗?”

“身体没问题啊。”

聂照急了,一把揪住他的手往姜月手腕上按:“你再试试,她流血了,她流血了,她很疼!”

“哦,痛经嘛。”医师见怪不怪。

在床上伤春悲秋躺尸的姜月睁开眼睛,焦躁的聂照瞪大眼睛。

这是什么东西?

“年轻小娘子很容易痛经的,不要吃太凉的就好了,回家烧点热水喝喝嘛,她身体好得很,很快就不痛了,”医师若无其事地叮嘱完,见到两脸震惊的二人,震惊不会消失,只会传递和转移,“不会吧?你们连月信这种事情都不知道?”

聂照擦擦下巴上的水珠,茫然地和姜月对视了一眼。

你懂吗?我不懂。

我也不懂。

“你,你们,你们你们……”医师再次语无伦次。

合着大半夜踹破他的门,就是因为这两个倒霉孩子把月信当绝症了?

聂照没有姊妹,他十二岁的时候就被流放了,更没有娶妻,自然不知道此事;姜月十岁时候她娘就去世了,她那时候还没到该被提及此事的年纪,所以更不知道了。

倒霉的医师大半夜不仅被踹破了门,还要给他们科普月信是个什么东西,医者仁心,他说起这种女儿家的东西原本不该有羞涩窘迫这种心情的,但黑夜里,两双黑黝黝的眼睛,求知若渴地望着他,他越讲越觉得这事很不对,又说不出个什么不对法子,只能干干巴巴从医学上给他们讲解,告诉他们这是正常的事情。

他妻子望着这两个跟雏鸟似的年轻人,也挠了挠头,转身去取了新的月事带,问聂照:“你一个男子,要不要回避一下?”

“先生不是说此事与吃饭喝水一般,都是人正常之事吗?”

“要脱衣服。”医师妻子言简意赅。

聂照在黑暗中,脸蹭地一红,连忙转身离去了。

但这样狭小的房子,即便有雨声,也阻断不了涓涓的话语声和流水一样淌进他的耳朵里。

“要把四个带子,两根两根系到腰间,每日勤换洗,不然会生病……不要沾染凉水,也不要食生冷食物,多喝热水,不要劳作……”

聂照站在堂屋,浑身湿哒哒的,脚下积水成洼,那字眼就一个一个,真真切切钻进了他的脑袋里。

里屋的门再次被推开,医师妻子扶着姜月出来,笑道:“这是好事,说明娘子长大成人了,月信迟迟不来才要着急呢。”

姜月和聂照对视了一下,眼神忙不迭错开。

医师妻子觉得他们这样避讳,大抵也懂得月事是件私密事,无须多言了,叫聂照将人领回家好好照顾。

医师和他的妻子不会懂,聂照和姜月方才互诉衷肠的每一个字,都是一把回旋镖,狠狠戳他们心上,没有人知道他们刚才对彼此说了什么。

“三哥,能死在你怀里,我死而无憾了。”

“我绝不会让你死的,你若死了,我拼命也会灭方家满门。”

“死而无憾……”

“方家满门……”

“无憾……”

“满门……”

他们两个心照不宣地当作无事发生,聂照上前,把姜月再次用被子蓑衣裹起来抱在怀里,付钱后匆匆冒雷雨而出门。

姜月在聂照怀里,聂照抱着姜月,二人听雷声大作,再次心照不宣觉得,此时能被雷劈死,也是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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