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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一番,伸手在架子上拿下一本华国通史翻开。

“宴云笺,生年不详,卒年公元九四五年,梁朝末年出身和州亭宫奴,籍贯不详。”

不,不对。

他不是梁朝人,他是大昭皇族。

姜眠放下这本,抽出书架上另一本厚厚的编年史,翻阅后,蹙眉继续再拿。

一连七八本,没有任何关于宴云笺真实国籍的记录。

也许,这种细节在他污名昭彰的一生中,早已被历史车轮碾压粉碎,无人在意。

——可若连籍贯的真实性都不能保证,此后的记载,真的可以奉为圭臬吗?

姜眠压下心念,对着目录快速后翻,九四五年是文永二十六年,现在是文永十八年,宴云笺十七岁……

也就是说,他死的时候才二十五岁。

好年轻。

抓着书愣好久,姜眠才怔然回神。

“公元九三七年,梁朝著名军事家、战略家姜重山击退北胡,收复燕秋十一州,洛城,云代,同年班师回朝,因缘相识尚为宫奴的宴云笺,赞其‘洁身出淤泥,潇潇君子骨’,后将其收为义子,赐名姜恒。”

“宴云笺深得姜重山信任,次年参军,投身烈风军飞羽营左卫第三编军,同年南夏在梁朝东南潞州、庆蜀战乱,晋城侯沈枫浒战死,姜重山临危受命率烈风军退敌。宴云笺于靖泮郡初露锋芒,率一千人支队深入雁鸣山腹地,扭转烈风军缺粮枯竭的劣势局势,立下重功,同年擢升宣宁校尉中郎将……”

这一本是不带私人感情的通史。没有批判辛辣笔触,也无赞扬华美之词,枯燥,生硬,一本乏味的长篇叙述。

再往下看,这梁朝的最后一章,足足有七页讲宴云笺节节晋升。

笔笔战功,印证他无双才能。

“……然其心术不正,公元九四二复名宴云笺,党同文渊阁大学士公孙忠肃于四月初九朝堂陈词,史称‘青阳陈书’,上奏姜重山通敌卖国,藐视君上,身怀异心,拥兵自重,好大喜功数条重罪,条条证据确凿,罪无可赦。”

“姜重山一家含冤入狱,姜重山夫妻及其子斩首示众,其女充为官妓。梁惠帝仁慈,念其颇有战功,开释株连宗族之罪。”

“次年,宴云笺拜相,摄政事,大兴刑狱,至此梁朝皇权分化。”

姜眠紧紧拧眉,合上这本又拿起另一本。

这里的书无穷无尽,足够她将不同作者、不同年代出版的对那段历史的记载翻过一遍。然而,无论当时的史官,后世臣民,还是现代的学者,其说法都大同小异。

翻了很久,也没找到一星半点被人陷害的证据。

而且,对于他的结局,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精简扼要,疏笔带过,几无任何翔实笔触记载。

纵身一跃的一地残躯碎骨,也被后人解读为功不补患,于事无济,其惺惺作态令人作呕。

姜眠揉了揉头发,面色苍白。

这书上白纸黑字触目惊心,给她一种锋利的割裂感。

从后世观历史是镜中花,可此刻时光隔阂消失,她看后世竟然也是一团迷雾。

“还有其他的书吗?最新的有吗?或者论文?期刊?学术年报?”

系统问:“这些还不够看吗?”

姜眠垂眸凝视手中书本,认真回忆:“不是不够看,我记得我死之前,宴云笺死因多层次分析已经正式立项研究了。这是一个全新的切入点,我爸爸参加过论证会,那时候是远程,我也在一旁,听了点……当时教授们说——”

那些专业术语她不记得:“意思就是,这里面有不为人知的隐秘。”

系统道:“那些也不是那么快能有的。”

也是。一个全新的项目,出成果确实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三年,五年,十年二十年都有可能。

“所以你也看见了,这就是有关于他的记载,”忽然系统开口,意味深长:“你的任务要进行更深一阶段——帮他洗刷冤屈,也是对他好的手段。”

“所以他真的是被冤枉的?!”姜眠紧紧抓住这一点,“那怎么不早说?这么重要的事!问你你还扯东扯西的。”

系统说:“所以刚才我也说了,这些任务都有固定程序的,在什么时候,才能做什么样的事,说什么样的话。你现在知道了,不也不晚吗。”

倒是不晚,很多事还没有发生。姜眠再次翻开书:“我要帮他……”

这样念叨着,心里渐松,眉眼也弯了:“他不是坏人,真的不是。”

系统发出一点轻轻的笑声,什么也没有接。

姜眠心中大石落下,和宴云笺的所有过往在脑海中走了一遍,越想,越生出真心实意的怜悯:

“我肯定会帮他的,既然我来了,就不会让这些子虚乌有的东西传下去,他是很好很好的人,值得正确的历史评价。”

系统沉默。

好久之后,它才淡声说道:“你是历史空间的唯一人选,选你,有选你的道理。”

“无论任务多难,你当然会成功的。”

……

宴云笺来的时候,皇上皇后等一干人已经退出来。

皇帝坐在门口,见宴云笺过来,轻轻抬了抬手。

一旁侍奉的蔡佛玉立刻明白,他近身伺候着,便甩了个眼色给台阶下立着的小太监。

成复得令恭顺弯腰,转身上前走到沉静跪下行礼的宴云笺面前,垂眸凝视。

眼底情绪晦暗不明,他抬脚,鞋尖抬起宴云笺下巴。

染了污泥的鞋尖在他白玉般的下颌上,他容色始终没有半分变化。

成复回头:“启禀皇上,还算齐整。”

皇帝嗯一声,微凉目光扫来。

心下微沉,慢慢涌上一层灰白浓厚的恨。

他跪在那里。分明是最卑微的姿态,可那风姿气度竟如此耀眼。似入鞘的宝刀,如欲滴的青竹。

看了许久:“好了,进去吧,伺候好姜小姑娘,侍奉好姜重山将军。有你的好处。”

宴云笺应道:“是。”

众人离开,成复在最后面路过时瞥了宴云笺一眼,目光寒芒,复杂如乱麻。他们错身而过,终是一丝交流也无。

等安静些了,宴云笺起身迈过门槛,轻拂衣襟,正要下拜——

“不必跪了,走上前来。”姜重山沉声。

宴云笺便依言上前,靠的越近,他越能分辨出床榻上那道细弱可怜的呼吸。

垂在身侧的手指不自然捏紧又松开,他喉结微滚,弯下双膝跪立在她身边。

下一刻,姜眠动了。

她本虚弱陷在宽大棉被中,却在宴云笺靠近那一刹那,向他方向挪了挪。

宴云笺心陡然一沉。

血蛊,最忌寒。

她落水一回,寒气入体,他们离得这般近,只怕要催发她体内那只蛊的……

瞬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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