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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易。
杯中酒满,清晖浅浅。
执柔抬起眼睫,缓缓看向齐楹。
“是,陛下。”
灯光照亮了她的眼眸,盛妆的执柔美得惊心动魄。
“从今日起,陛下便是妾的夫君,福祸相依,休戚与共。”
齐楹突然抬起手,指尖精准地落在了执柔的额头上。他的手指缓缓向下,抚摸过她的眉宇、眼睛、鼻子。最后停留在了她的朱唇上。
她涂了口脂,齐楹的指腹摸到了那滑腻的触觉。除此之外,还有她细腻光洁的皮肤,柔软的雪腮,轻颤的眼睫。
这是齐楹第一次感知这个女人,除了她的名字、声音外,还有对她的触觉。
柔软的、细腻的女人。她的声音宛若莺啼燕转,似是甜美的谎言。
他接过了她手中的酒杯。
甘洌的酒气扑面而来,齐楹想到的却是数日之前,那个想要给他下毒的宫女。
她也是这般端着茶盏,假称这是大长公主为他送来的茶。
大长公主名叫齐徽,是齐楹的姑母。
这杯酒是内宫的佳酿,花果香馥郁甘甜,这一切都远远比那一日的茶更来得动人。
只不过那杯茶中是穿肠的鸩毒。
来之前齐楹已经喝了不少酒,席间觥筹交错,大司马喜形于色,仿佛他才是那个即将洞房的新郎。齐楹对此不置可否,却也多饮了几杯。
杯盏上停留着执柔指上的余温和浅浅的清芬。齐楹仰头饮尽了杯中的酒。甚至有一瞬间,他希望这杯酒里一如那日,浸透了鸩毒。
执柔亦将酒水喝尽。
“今夜臣妾与陛下新婚,臣妾恭祝陛下天命所佑,万世长吉。”执柔知道他看不见,依然盈盈一拜。
听闻此言,齐楹握着茶盏的手骤然一紧。
饮了酒的执柔,双腮泛红,一双眼睛澹澹生波。
齐楹一直都知道,他与薛氏女的婚约不过是一场闹剧。是薛伯彦控制他、乃至控制全天下的把戏中的一环。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交易,甚至是一场单方面的威压,他刻意压抑住自己心中一闪而过的动容。
“不必了。”
“你我之间,死生祸福,各不相干。”
说罢,齐楹将手中空了的酒杯放在凭几上,而后走到了门口处。
“你先睡吧。”
门轴一开一合,夜风穿堂而过,齐楹已经走了出去。
见他出了椒房殿的门,却玉忙进了内殿。
执柔正欠身将凭几上的酒杯收起来,这阴阳玉杯光华璀璨,反射出星星点点的金色光影。
“陛下没走远,只是去了偏殿。”却玉轻声说,小心打量着执柔的神色,见她并未有自怨自艾的神情才稍稍放心,“娘娘饿不饿,奴婢拿了些胡饼和雁巾羹。”
执柔点头,却玉便拿铜盆端水来为她净手。
胡饼还是热的,执柔吃了两口,又喝了些汤便停了下来。
“太子立后了。”却玉轻道,“琅琊王氏家的女儿。”
这倒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执柔道:“是他们家三姑娘么?”
“是她,娘娘还记得。”
“早几年见过一回。”执柔回忆着说,“我记得她比我还要小三岁呢。”
“是。今年才满十四,过了年及笄后再入宫。除了这位王姑娘,还册了两位婕妤,都是重臣家的小姐。”
“早前我也以为自己会嫁给他。”执柔走带妆台前,却玉给她拆去凤冠,“你瞧,他若是真心想娶,哪里会一拖再拖。”她语气中倒也并未有什么不甘,“大司马那边是怎么说的?”
“左不过是太子窃国,再连发数道檄文。约莫是要战,只是怎么打还不大清楚。娘娘,若是真要打起来,您心里头向着哪头?”
看着铜镜之中自己依稀的容颜,执柔想了想:“我希望谁也别赢。”
“太子要是赢了,我岂非成了阶下囚。若大司马赢了,只怕大裕更早一日分崩离析。”她笑了笑,“可一直战下去,不知道要死多少人。所以,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选,索性不选了,这是他们男人的事,我连自己的命都管不了,哪里管得了天下事。”
*
在椒房殿的西偏殿里,齐楹正在听元享为他读奏折。
这些是没经过大司马手的奏折,三名藏在夹衣中送进来的,讲的是西陲的军务,这些人都是昔年齐楹掌管少府监时的旧人,不甚惹眼但却十分忠心。
在元享的声音里,齐楹的思绪却难得地一阵恍惚。
薛执柔。
逆贼薛伯彦的养女。
他今夜饮了酒,在酒意上涌间,再一次想到了这个女子。
这于他而言本就算是破戒,可他却无端想到那日阳陵翁主对着她的那番哭诉。
阳陵翁主尖刻地对她说:换你嫁给他,换你享这富贵,如何?
那女人说:昭王并没有那般不堪。
方才椒房殿中,他有心想去问她:如今你可后悔说过那些话?
想想却作罢了。
胃中的酒液带着丝丝缕缕的隐痛,齐楹抬手示意元享停下。
“乐平王到了禹州?”
“是。”
“叫他不要来长安,去益州见齐桓吧。”齐楹道。
“陛下……”元享愣了一下,“乐平王是来投靠陛下的。”
“我知道。”齐楹停了停,“益州那边缺能打仗的人,乐平王最合适。他若是进了长安,只怕不出半月,他手下的兵权便会悉数落尽薛伯彦手里。”
“可若乐平王到了益州,岂不是要与陛下为敌?”
“这江山社稷本就是齐桓的。”齐楹忍着疼,声音仍平静,“我要这天下做什么?”
待元享将所有的折子全部读完,已经又过了近一个时辰。
“陛下要回承明宫去么,奴才命人去传肩舆?”
齐楹站起身:“不必。”
推开门,庭院中仍带着稀薄的花香。是金叶梨,清香中带着一丝涩苦。
齐楹看不到椒房殿的正殿仍亮着灯,他依旧抬步向椒房殿正殿走去。
第9章
执柔已经拆散了头发,却玉絮絮地说个不停:“陛下这样便走了,把娘娘自己留在这。若是传出去,不知道外面又得怎么议论呢。”
她总是这样喜欢打抱不平,执柔笑着看她:“他走了我也乐得清闲自在,你困不困,晚上和我一起睡罢。”
她们俩一起长大,小时候也常常同榻而眠。却玉眼珠瞪大:“娘娘说什么呢,这要是被太后知道……”
却玉的声音顿住了,因为她看到了妆台上的凤冠。
她家姑娘已经不是太后膝前的薛姑娘,而是大裕的皇后了。
执柔靠着床头,头发披在肩头,像是一匹细密的绸缎。
却玉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来,跪坐在执柔的脚边,她把下巴轻轻贴在执柔的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