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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楹却垂着眼睫莞尔道:“手没什么力气。”

半是委屈,半像是撒娇。

杯中的水倒映着一丝烛光,执柔递到齐楹的唇边:“臣妾拿着,陛下尝尝烫不?烫。”

太阳已经彻底落下山去,天空像是被打翻了的颜料罐子,赤橙黄糅合在一起,最终成为了一种?黯淡深沉的紫色。执柔看着齐楹将?她手中的水饮尽,像是一只安静饮水的小鹿。

在晨昏交替的溪水边,静谧又安详。

他喝完了水抬起头,墨色的眼睛光润又明亮。执柔在他眼前轻轻晃了晃,齐楹却又莞尔。

“你上来,朕有话要说。”

他身上像是有疼痛,侧卧下来时比平日要慢,执柔将?水杯放回桌上,合衣躺在齐楹外侧。齐楹抬起手,将?自己身上的被子一并盖在了执柔身上。

“我本就是要见?齐桓一面?的。”齐楹轻声?说,“不?是因为他说的那道诏书,还和以后有关。是合是分,是战是降,总归是要有个定论。这个定论若不?是靠你灭了我、我灭了你来得出?,我迟早还是要见?他的。”

执柔不?说话,齐楹知道她这是不?赞成。

“我与他本就是手足,他不?会取我性命的。”

“再者……”再者他如今油尽灯枯,这条命又能值几个钱呢。

齐楹停下来,没有继续说下去。

“微明。”身侧的女人轻声?唤他。

“嗯。”齐楹无声?弯起眼眸,“在这儿呢。”

执柔的手指在锦衾下面?摸向他的方向,而后握住他的手腕。

“咱们?离开?长安吧。”她轻声?说,“去哪里都好,我来帮你养身子,我们?俩安安生?生?地过?几年太平日子。你别看我是薛家?的女孩,我会得可多了,我会做菜,也会女工,我能养着你的。我们?做一对寻常夫妻,粗衣淡茶,生?一个孩子……”

她落泪了。

眼泪顺着鼻骨一路流进了鬓发里:“微明,我……”

齐楹笑:“执柔,我也爱你。”

我也爱你。

他的手指拍着执柔的背:“执柔啊,我除了是个没用的皇帝,我还是一个男人。我知道你情愿,可我舍不?得。离开?了长安,会有多少人想要取我的性命,我一个体弱多病的瞎子,怎么带你四海为家??”

“不?是我舍不?得权力,不?愿抛下一切和你走。而是离开?了长安,我便什么都不?是。我连护你周全?的本领都没有。”他一点一点袒露出?自己的心意?,并不?掩饰自己的脆弱,“我想找个万全?之策,如果找不?到,我……之后,至少你不?至于孤苦无依。”

他所拥有的、孱弱又卑怯的人生?,终于彻底袒露在执柔的眼前。

零落成泥碾作尘。

这样的无遮无拦,这样的不?加掩饰。

他们?二人又迎来了一阵沉默。

“陛下何时走?”

“天一亮,我便动身。”

才?入夜,离天亮还要好几个时辰。

执柔咬着唇,面?前的那个男人一点一点凑近她,他们?二人的身躯以一种?温柔的姿态贴合在了一起。

“执柔,你不?要想着我们?即将?分离。”齐楹的手摸了摸她的头发,“而要想着,我们?还有一整夜的时间?在一起。”

他懂她心中的不?安,却也只能用这样的方式来安抚她。

窗外响起了一声?沉闷的雷鸣。闪电照亮了半间?屋子。乌桕树的影子落在窗户上,被夜风吹得摇曳生?姿。

“春天了。”齐楹低道,“这是永熙十二年第一场春雨。”

“很快就会莺飞草长,一年一年过?得很快的。”

他的吻无声?落在执柔泪痕未干的眼睫上。

“别害怕分别,不?论是生?离还是死别。我会做一阵吹过?你春风,一场你窗前的秋雨,也有可能是照耀着你的一颗星星。”他的脸埋在执柔的发间?,声?音柔得不?可思?议,“假如真有那一天,你也不?要觉得我死了,就当我还活着。你读书时我在散步,你出?门时我恰好在午睡,我们?仍生?活在一起,只是屡屡擦肩。”

执柔用含泪的吻堵住了他余下的话。

二人同时尝到了眼泪的咸。

她吻得不?得章法,凝噎着啜泣,齐楹承受着她的悲伤,袖中的手亦在微微颤抖。

他也不?曾像想象中的那么坦然。

齐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若是重新回到过?去,他宁愿自己从来没有和她说过?话。

他残破不?堪的人生?本就合该如此,这些光与热、爱与暖,不?是他配沾染的东西。

那一夜,雨打芭蕉,齐楹一直撑着不?肯睡。

“我识字那些年过?得艰难,我对那些字没有概念,是尚存写在沙盘里,让我一个一个的去摸。这是个笨法子,我学得也比别人慢太多。到了学《诗》与《春秋》时便渐渐好起来了,因为我可以将?文章背下来,也不?用再费尽心思?地认字了。其实我也不?是个勤奋的人,过?去总想着要偷懒。上学时也没少挨戒尺,尚存气急了,也会让我罚站。”

“那时我屡屡想着,什么时候能脱离这些东西,再也不?学了。有时又觉得,可能等年岁大了就好了。现在觉得真傻,我宁愿挨一辈子的戒尺也不?想做皇帝了。”

“我的眼睛真比过?去好些了,不?是在哄你高兴。等我回来,约么就能看见?你了。”齐楹笑起来,“我们?执柔会得东西可多了,一时半刻是说不?完的。”

他说完了自己,便又开?始问执柔问题。事无巨细,从她记事起,再到如今。小到执柔幼时养过?的一对鹦鹉,再到今天穿了什么颜色的夹袄。他像是要花这一整夜,了解执柔全?部的人生?。

句句没说不?舍,字里行间?全?是留恋。

更漏将?阑,再漫长的夜总要有尽头。

当一丝蟹壳青从窗纸外透进来时,执柔背过?身不?愿再看。

在齐楹的视线中,这道光辉像是撕破幻梦的一道边界。

齐楹只是笑:“再好的戏,总归是要散场的。”

“又不?是不?回来了。”他勾了勾执柔的鼻子,“这一回我不?带着张通,叫刘仁同我一起去。”

“可刘仁是大司马的人。”

“我知道,我也正是想让他们?知道,我去见?了齐桓。”齐楹平静说,“张通很机灵,你先把他带在身边,我心里也能放心些。这阵子,朝中的事仍交给你,就像朕那道谕令一样,从此你便是大裕的女君。你的命令就是朕的命令,不?要质疑你自己,不?论你说什么、做什么,朕都是支持你的。”

“朕已经留下了一个名单,上面?全?部是朕的人,朕已经吩咐过?他们?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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