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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几寸胡须,人看着老练沉着了许多。
他照旧是像过去那样叫她:“执柔姐姐。”
声音低低沉沉的,已经和一个成年男子?无异了。
薛则朴找了个杌子?在她身边坐下,他的目光安静中带着一丝审视,像是要将她的模样和记忆中的那个人重叠。
“你带我来这?,为?的不应该是叙旧吧。”执柔缓缓撑起身,只这?一个动作,便让她的额上全是冷汗。
“你不喜欢吕慎修吗?”他低声问。
吕慎修。
执柔冷淡的看他:“喜欢又?如何,不喜欢又?如何?”
“你若喜欢他,我可?以请薛家的族老们做主,帮你定下这?一门婚事。”
这?话落入执柔耳中,她只觉得分外荒唐:“我是陛下的皇后,你们莫不是疯了,竟然想要做出这?等事来?”
“执柔姐姐,从明日?起,你便不是皇后了。”薛则朴的目光幽深,“尚令嘉怀孕了,她怀的是齐楹的孩子?。”
“我与?兄长对?姐姐一向优容礼遇,只是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姐姐像是变了个人,心思和咱们不再是一路了。既然如此,兵行险招也是我们的无奈之举。”
“姐姐存在一日?,不论是大臣还是百姓,都会将齐楹记在心里?。日?后不管立谁为?君,姐姐的身份地位都未免尴尬,这?于我们而言,实在是极大的不利。吕慎修是个青年才?俊,日?后我愿保他官路亨通。只要姐姐点头,你往后便能有受用不尽的荣华富贵。也不用像现在这?般,整日?徘徊于刀尖上,进退维谷了。”
执柔将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听进去了,片刻后,她缓缓笑了一下:“除了嫁人,你们就没给我留别的路走么?”
说到这?里?,薛则朴的眼中涌动起一丝复杂的激动,他有意控制着,声音却不自觉抬高:“你若愿意,我可?以把你接进我的别院,我不会娶妻,只会全心全意和你在一起。”
梧桐树的影子?在窗户纸上晃来晃去,薛府的灯笼透出一丝朦胧又?迷离的黄色光晕。
执柔看着他,许久之后才?说:“你不如给我一把刀,给我一死更痛快。”
薛则朴显然是被这?句话伤到了:“你就如此厌恶我么?”
“薛则朴,我不是厌恶你。”执柔的抬起手,指着自己的胸口,“而是这?里?,根本不能再装下任何人。我只恨自己是一个女人,只恨自己太势单力孤。”
“我不知道?你和薛则简想要干什么,我只想拜托你、拜托你们,不要将大裕送上一条绝路。它已经经受不住任何变故了,若再这?样下去,分崩离析近在眼前。”她昏睡许久,声音有些嘶哑,“尚令嘉的孩子?根本不是齐楹的,你们为?了权势,何必要伤害她、将她推到是非纷争之中,只因为?她和我一样无依无靠,任由摆布吗?”
记忆中的那个温软柔弱的执柔不见了。
面前的年轻女人,是大裕有史?以来的第一位女君。她疾言厉色,眼中有不加掩饰的沉痛:“薛则朴,回头有岸,你不要自绝退路。”
听她说完这?些话,薛则朴缓缓摇头,眼中也有了一线哀伤:“姐姐,你已经不再是过去的那个人了。你的情意呢?难道?你的眼里?就只剩下了大裕、只剩下了权势?这?江山社稷于你而言便重要至此吗?”
“情意?”执柔平静一笑,“我的情意已经给了齐楹,不会再给任何人。”
说罢,她背过身躺下:“你走吧,我不想看见你。”
薛则朴缓缓闭了闭眼,而后站起身来:“我给你一夜时间,明日?我还会来看你。希望你想要之后,再给我一个答案。”
身后的门开了又?关,执柔听到了落锁的声音。
执柔对?着床帐睁开眼,夜色漫长得没有边际。
这?是她幼时在薛府住过的地方?,一栋两?层高的绣楼,她曾经对?这?里?无比熟悉。
如今昔日?的幔帐、被卧都分外谙熟,她早已经不是那个寄人篱下的孤女了。
她再次坐起身,房中一切易碎的东西都被撤走了,只有桌上留着一个木质的水盏。
执柔趿着鞋走到桌边,为?自己倒了一杯水。
水已经冷透了,喝进肺腑中带着一丝瑟瑟的寒意。
她轻轻把水杯放下,而后便听见了一阵细微的动静。
像是有人在用石头敲她的窗户。
她愣了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紧接着又?是两?声。
执柔吹熄了灯,而后将窗户打开了一个缝隙。
隔着一道?墙,她看见了一个人趴在墙外的树后面,手里?握着石子?,显然还想要继续扔。看见她开窗,那人对?着她露出一个笑脸来,在月光下,牙齿白得几乎能反光。
张通。
执柔下意识环顾四周,见无人发觉他才?放下心来。
张通捏着一个纸团给执柔看,执柔将窗户开得更大些,那枚纸团便顺着窗缝扔了进来。
她将纸团展开,上面是用炭笔仓促写的一行字。
陛下身陷囹圄,病重垂危。
眼泪几乎是一瞬间夺眶而出,执柔捂着唇不敢发出声音。
她看向窗外的张通,张通也在看着她,两?厢对?望,执柔将窗户拉得更大了些。
她的闺房本就在二楼,所以薛则朴没想过将窗户锁紧。
执柔回到房间里?,用簪子?将布匹扯破,打结成一根绳子?,绑在了窗框上。
绳子?系得不甚牢固,她尝试着拽了拽,确定无虞后,从窗户里?翻了出来。
张通也害怕得厉害,勉强按着胸口,看着执柔一点点从窗户爬下来。她身上还带着没散尽的药力,双脚落地时一个踉跄跪倒在地。
此刻月亮恰好?被乌云遮住,只余下一层似有若无的朦胧光晕。
执柔勉强起身,快步走到墙根下面,拔出头上的簪子?开始挖地上的土。
张通立刻明白了执柔的意图,他飞快地爬下树,在墙外同一位置一起挖起来。
半个时辰后,一个勉强能容身的洞口被两?个人一起挖了出来,执柔从洞中钻出来,脸上、身上、头发上,几乎全是土粒,除了那双眼睛依然熠熠生辉外,执柔像是从泥潭里?捞出来的人。
张通红着眼说了句娘娘受苦了,却又?不敢耽搁,他看了一下方?向,立刻带着执柔向巷子?外面跑去。一路上两?个人谁都没说话,只顾埋头赶路。
一直跑到玄武南街的一条岔路上,张通找到了自己拴在这?里?的马。
“陛下如何了?”这?是执柔的第一句话。
“这?是方?大人的消息,是藏在信鸽脚上送来的,没有更多的细节了。”张通咬着牙,“娘娘快随奴才?回宫去,宫里?还等着娘娘拿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