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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名叫赵延年,是个生意人。
他想要?花钱捐个官,开价十五万两。
齐楹没怎么犹豫,也答应了。
茶壶里的热水冲过了好几遍,茶香早就散了大半,只有一缕稀薄的梅花香气还留在杯子里,齐楹没舍得喝,只是放在鼻下轻轻地闻。
元享从外?头走进来,附在齐楹耳边说了什么,齐楹敲桌案的手轻轻一顿,微微颔首:“我一会就到?。”
元享走出去之后,赵延年忍不住同齐楹玩笑:“汝宁王如今怕是门?槛都要?被官员们踩破,亦或是有红粉佳人,要?对王爷一见?倾心。”
齐楹听罢微微一哂,却不作?答。赵延年见?他默认,心中也忍不住浮想联翩。
人人都道汝宁王视财如命,但凡以金钱相邀,他无不答允。却不知这样的男人心中,会喜欢什么样的女人,或是风情?万种?,或是娇花照水,总得是百媚千娇、倾国倾城才是。
带着这个念头,离去时他向?走廊尽处多望了一眼?。
恰好看见?一个纤细的侧影,那个女人风尘仆仆,衣衫有些凌乱,却几乎叫人忽视她的衣着,只记得她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
紧跟着,他又看见?了元享按着佩剑的手,心中有些打鼓,急急忙忙地退了出去。
今日要?见?的人还没有见?完,齐楹按捺着,又坐了快两个时辰。
时间也过了黄昏,天地间只余下残阳吞吐出的巨大光辉。
鸣山舍的堂倌挎着竹篮,轮番给各个雅间的贵客们送上热毛巾,外?头丝竹声时远时近,像是个将醒未醒的梦。
齐楹没有接他递来的毛巾。
而是向?着隔壁那一间空着的雅室走去。
推开门?,室内独属于执柔的气味便藏不住了。
混着花果香与木质的冷香,柔和清冷。
齐楹没往里走,只是安安静静地在门?口?站着。
直到?听着脚步声一步一步走近自己,他终于轻轻吐出一口?气。
他原本还有话想说,譬如若齐桓真有心,跟着齐桓大概过得也不会差。再譬如,他不是不去搭救她,齐桓的院子里自然也有他安插的眼?线,就算执柔不逃,他今晚也会把她救出来。这样的话说出口?,都像是人穷志短,于是他到?底没有一一明说。
执柔的手从他臂下穿过,松松环着他的腰。
这两间雅室只隔着薄薄一面墙,墙是木板做的,根本隔不住声音。
齐楹也没想瞒她,他说的每句话、见?的每一个人,都一丝不漏地落进了执柔的耳朵里。
他不解释,执柔也不追问。
隔了数日不见?,执柔却看得出齐楹的疲惫,他像是几个昼夜都没有合过眼?,下颌泛起一层青色的胡茬。她抬手轻轻摸了摸,齐楹便笑了。
这个笑意比先前真切太多。
“叫你见?笑了。”他道,“让你看到?如今我也有为五斗米折腰的时候。”
“很缺钱么?”她轻声问。
“是啊。”齐楹抬起手轻轻摸了摸她的额,“只是这样谋财的法?子也是釜底抽薪,不是长久之计。”
“要?这么多钱做什么?”
“买耕地。”齐楹没在这件事上有隐瞒,“许多百姓在灾年卖了地,如今没了生计只能饿死。豪强们囤积居奇,不论是土地还是种?子。这样的事我若不做,明年就会有大量的生民饿死。”
他的前半生,都踏在浓云之中。所有人都怜悯他眼?盲病弱,只盼着他无病无灾地多活些年岁。既不奢求他读书认字,也不求他可以有什么建树。他像是旁人豢养着的走兽,从未被寄予厚望。
而今,凛凛白骨生出血肉,茫茫荒草中开出花朵。
齐楹靠着自己的意志,于无尽混沌中厮杀出一条血路。
不论是在长安、还是在益州,只要?他活着、一息尚存,便总要?挣扎着站起来。
进一寸便是一寸欢喜。
他没奢望执柔能懂。
她将头靠在他胸前,两个人安静地站着。
“我与你,是发愿要?同路的人。”她轻声说道。
齐楹低下头,贴着她的额头。
“到?底是这尘世间牵绊我的东西太多太多。”他笑,“我们执柔便是头一个。”
说完这句话,他呼吸得不甚通畅,于是抬手挑开自己的领口?。
他脸色变得更苍白了,这几日齐楹几乎不曾合眼?,唇上一点血色都没有。
鸣山舍的这一层今日都被齐楹包下来,并?没有别的外?人在。
执柔扶着他落座,慌忙翻他的衣袋:“药在不在身上?”
齐楹说不出话,手握成拳,用了十足的力气,几乎整个手背都成了青白色。
执柔挑开他身上的荷包,里头没有装药丸,赫然放着的是一条五彩绳。
还是去年年底时,她随手编来玩的,赶着齐楹过来,她便送了他一根。
这样不起眼?的东西,偏叫他好生保管着,颜色有些褪了,纽结系得很紧,一点都没乱。
元享听见?动静,猛地推门?进来,他怀中放着药,立时喂给齐楹。
执柔眼?里含着泪,不忍见?他痛楚,只好半跪着身子,轻轻拍他的背。
混乱中,齐楹眼?上系着的丝绦却松了,飘飘似烟般掉在地上。
而他那双蒙着雾的眼?,像是隔着千山万水般,缓缓落在了执柔的脸上。
宛若平原春火。
第63章
黄昏时人的视力?最差, 昏与?晦交织在一起,万物都像是隔着一层霜。
唯有眼前人色彩鲜焕,几乎能将一整个房间照亮。
执柔抬起眼, 恰好看见齐楹眼底氤氲开的水汽。
她让自己靠得更近些,好让他能伏在自己肩头:“我晓得你不大舒服, 马上?就好了。”她这般细声细气的说话?,语气中带着她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安抚。
齐楹的头轻轻靠着她的肩, 他安静地抬起眼,看到?的是半开的轩窗, 窗外攀着墙壁爬上?来的凌霄花, 开得如云如火, 再?往远看,残阳如血。
肺腑间有一股横冲直撞的血气, 屡次叫他喉口腥甜, 他说不出话?,害怕涌上?来的鲜血吓坏执柔。世界骤然一片通亮, 哪怕是黄昏里微弱的光线, 都叫他眼睛刺痛得厉害。
齐楹用尽了力?气, 仰起头看向?执柔的脸。
眉如远山,盈盈秋波。
风髻露鬓,神清骨秀。
看过?了便再?也舍不得移开眼去。
只?盼着一瞬间便是千年万年、生生世世。
执柔忙着去摸他的脉,并不曾留意着他眼神中的变化。
才给他服过?的药起了效, 他的呼吸渐渐平定下来。
齐楹比过?去还要瘦些,这日日夜夜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