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呢。”苏老悠悠道。

当夜,程荀在观宅住下。晏决明早已安排好她的?住所,紧邻着西厢,是观宅景致、陈设最精致用心的?地方。

观宅的?小厮手脚利落,半个?时辰的?时间就?将药丸和药汤配好,送了过来。晏决明知道她不习惯别?人服侍,便亲自给她找好了小腿高的?木桶,放好药汤和热水。

木桶里热气腾腾,程荀坐在软椅上,晏决明蹲在她身前,白雾在二人身边弥散。

“你试试水温如何,我摸着倒是还好。”晏决明的?手在水中划了几下,自然地开口。

程荀有些尴尬。苏老要求她膝盖以下的?部位都要泡进药汤中,免不了她脱下鞋、撩起裤脚。她将手伸进水中试了试,飞快说道:“应该差不多了。”

“行。”

晏决明还蹲在她木桶前,面色如常地看着她。

程荀:“?”

晏决明:“?”

两人大眼瞪小眼,几息后,晏决明突然明白过来,面颊慢慢浮起一层红。他慌乱地站起,转过身道:“那、那你好好泡,我就?在外面,泡完叫我倒水就?是。”

他窘迫得?走?路都快顺拐,刚走?了两步又?听见她叹了口气,“算了,你在这也没事。”

程荀心里也别?扭。从前在四台山,冬天烧水费柴火,两人在一个?木盆里泡脚都是常事,何曾像这般讲究?两人关系刚缓和些,真让他出去,反倒显得?自己有意?疏远他。

她心中虽然知晓二人如今身份悬殊,可心底,却还存着那么?一两分对过往的?怀念。

此时二人尚且还有共同的?目标作为?牵绊,但等到真正事成那天,或许便是真正的?分别?了。

晏决明闻言停下了脚步,却并没有回头,而?是背对着她。

“嗯,我就?在这。”他声音喑哑。

程荀总觉得?他的?话有哪里不对,却说不出来,挠挠头,干脆不去管了。

晏决明站在几步外,脊背僵直。

身后传来衣料摩擦的?细碎声响,晏决明逼迫自己不去想象背后的?场景,干脆闭着眼睛背那之乎者也。

还没背几句,又?响起水轻轻碰壁的?闷响。水似乎有些烫,程荀“嘶”得?吸了口凉气。

晏决明心中“砰砰”一跳。

“啊……这水没淹到膝盖。”程荀小声说。

热水壶在晏决明身前的?架子上,他的?双腿仿佛却粘在原地,半晌才道:“你别?起身了,我给你添水。”

他拿起水壶,两眼看着程荀身后一只瓷瓶,一步一步地走?到她身边,弯腰往桶里添水。

热气蒸腾缭绕,晏决明看不清眼前程荀的?神情。他不愿冒犯她,可又?担心水溢出来,只能低头。却见水面上,撩起的?裤裙边缘是她瘦弱的?膝盖,膝盖上青青紫紫旧伤无?数,映在白皙的?皮肤上,分外扎眼。

他狼狈地避开视线,又?见澄明的?水波中,是摇摇晃晃两条细嫩的?小腿,再往下,隐约可见双脚在桶底交叠放着,很是不自在的?模样。

热水一道道落入木桶,伴随那水声的?,还有他愈发加快、愈发清晰的?心跳声。他们之间只隔着一只木桶的?距离,那么?近,他甚至能听到程荀撑着椅子向后挪动的?声音。

他面上波澜不惊,脑海里却厉声呵斥自己的?心脏:求你了,就?这么?一小会?儿?,先别?跳了。

蒸腾的?白雾不断上升,熏得?他喘不过气,脉搏却愈跳愈烈,窒息感渐渐攫取住他的?呼吸。

热水终于漫过她的?膝盖,晏决明如释重负地转身,放好水壶,只觉得?前身后背都被热气熏出了一身汗。

屋中一时沉默,只闻轻轻晃动的?水声。

在这喧嚣的?寂静中,晏决明只觉得?自己好似一时被抛上云霄,一时又?跌落深谷。

半晌,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怎么?样?药汤可有用?”

他听见程荀轻笑了一声,“哪有这么?快的??不过倒是挺舒服的?。”

“这已经很不错啦,在府里,我哪有这样享受的?机会?。”

她的?话突然打断了他跌宕的?思绪,那些他不愿意?承认的?遐思瞬间消失。他想起她膝盖上的?伤疤,和今夜苏老的?话,一颗心好像也被滚烫的?水裹住,涨得?他生疼。

“那你就?留下吧。”他声音闷闷的?。

程荀没有回答。

晏决明暗暗叹气,起了别?的?话头:“我看了你送来的?册子,内容详实、条理分明,对我之后入手裨益良多。”

程荀眼睛一亮,望着他的?背影雀跃道:“那太?好了!你可找到什么?方向了?”

“胡瑞坐在两淮盐运使的?位子上,要说手里干净那必是不可能的?。这个?你且先放心。”晏决明神态从容,颇有几分胸有成竹之意?,“只是,在那往来名单中,我看你在西北一户富商那里特意?打了圈,是有别?的?用意?么??”

程荀略加思索,“那户人家倒是没什么?特别?,只是因为?是西北,我有些在意?。”

“说起来,是我几年?前,无?意?间听到胡品之提及胡瑞当年?在太?原执掌运粮事务时,说‘那事闹得?这么?大’,还提到了一位孟大人。我不知道名字,只知那位孟大人的?夫人姓崔。”

“孟大人?”晏决明讶然,夫人姓崔,整个?朝中除了自己姨父的?孟忻,也不会?有别?人了。

“好,我记下此事了。”他微微侧脸,“等过几日,我还会?去一趟胡府。”

“可有什么?我要做的??”她仔细听着,身子都快探过去。

“你要做的?,就?是好生吃药、好生睡觉,康健地来见我。”

程荀瘪瘪嘴,不说话了。

翌日凌晨,天色还未亮,一架不起眼的?马车悠悠走?出观宅。街市无?人,一片寂静,马车里,程荀抱着软垫昏昏欲睡。

晏决明坐在一旁,凝望着她因为?早起而?青黑的?眼下。

马车路过一条石子路,陡然摇晃起来。眼看着程荀脑袋要撞上窗框,晏决明眼疾手快地伸过去一只手,稳稳接住她的?脑袋。

他不敢再多动,生怕把她吵醒,就?这么?一直悬空着手臂。

程荀睡得?不安稳,眼皮都在微微颤动。见状,晏决明没多想,扶住她脑袋的?那只手轻轻按在她太?阳穴处,缓慢轻柔地打圈,不多时,她又?沉沉睡过去。

这是她自小的?习惯。小时候,若是遇见她梦魇了,他揉一揉她的?太?阳穴,她便又?能安稳入睡。

一点都没变。他心里默默想。

马车在胡府两条街外停下。晏决明慢慢抽回手,才轻声唤她:“阿荀,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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