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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多放空自我的时?间。
晏决明?为她收拾出的小院极其?安逸。每日她醒来,吃过早膳、喝完药、针灸完膝盖,便躺在庭院里紫藤花架下的摇椅里。手边摆着点心热茶,身上盖着暖和柔软的毡毯。
正是秋高气?朗的时?节,透过花叶的缝隙,她静静看着头顶流云聚散分离,脑子里什么也不用想。
这或许是她十几年来,最安逸轻松的日子。
在漫长的、空白的、安闲的时?间里,她时?常想起那个梦,想起程十道对她说的话。
他说,向前走吧。
可程荀不明?白,她的前路又在哪儿?呢?
日子一日日往前走,直到有一日,孟忻与崔夫人突然来了?。
此前,晏决明?知?道她如?今需要独处的时?间,便提前与崔夫人打?了?招呼。故而这些日子,崔夫人并未露面,只是派人时?不时?送来些补品药材、钗裙首饰,就连打?发时?间的话本?书册都送来了?好些,好似真的将她当做小孩了?一般。
可每每收到崔夫人送来的礼物?,她还是会感到一种难以适从的负担。
——毕竟,她又能回报崔夫人什么呢?
此番二人突然出现,她心中有些紧张。
……难道,是要说起义女之事?
可是,她还没想明?白呢。
许久不见,崔夫人有些激动,拉着她的手,仔细问她如?今身体?的情况。
她不太习惯来自长辈的关怀,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在晏决明?在一旁,替她逐一回答了?。
过了?好一会儿?,崔夫人终于安心坐下,孟忻也放下掩饰的茶杯,正襟危坐,看向程荀。
一瞬间,程荀甚至在他眼里看见了?一丝紧张。
“程姑娘,我听?决明?说,你?在溧安县的父亲,是你?的养父?”
程荀点点头。
孟忻顿了?顿,缓慢而认真地问道。
“那你?可曾想过,自己的生父是谁?”
程荀怔住了?。
第63章 孟其真
生父?
这?个词离程荀太遥远了。
她茫然地眨眨眼, 不?知该如何回答。
自她有?记忆以来,她便是程十道的女儿。
她无法想象、也不愿想象自己成为其他人女儿的模样。
她与程十?道只做了短短五年的父女,可?就是那五年,给了她一个存活于世的机会。
程十?道走得早, 彼时她尚且懵懂, 许多事情都看不?明?白, 直到?慢慢长?大, 才明?白过来程十?道是怎样一个人。
记忆中程十?道总是灰扑扑的。他古板、沉闷,不?得志像是经年积雪压在他的眉间。
可?就是这?样一个早已向现实低头的人,竭尽全?力为她创造了一方温情、柔软、不?必为屋外风雪忧愁的天地。
程荀两岁时, 母亲走了, 此后便?是程十?道独自将她拉扯长?大。父女俩相依为命, 程荀从未觉得这?有?什么不?妥的。
直到?程家?为他办白事,在流水席上程荀听到?几位姑婆扯闲,说起母亲离世后,也曾有?媒婆上来说亲事。
在外人眼里, 程十?道脾气好、不?打女人;虽家?资微薄, 可?毕竟也是十?里八村出了名?的读书人,说出去名?头也好听。更要紧的,他家?中只有?一个领养的女儿。故而刚出孝, 便?有?人家?主动?找上来。
可?程十?道全?都推辞了。
说这?话时,那几位姑婆特意看了眼程荀,提高声音道:“能为了什么?不?就是怕后娘欺负那个拖油瓶么?”
“要我说, 他当年真不?该捡那丫头。不?然, 也不?至于今日连个摔盆打幡的都没有?。”
几个姑婆摇摇头, 七嘴八舌说着闲话,程荀坐在一旁, 兀自陷入沉默。
儿时她也曾问过程十?道,娘亲还?会回来吗?那时,程十?道只是抬起那双布满茧子的大手,轻轻拍了拍程荀的头。
“娘亲在很远很远的地方,等我们将来去找她呢。”
或许,如今他们也正在彼岸等待她。
在她物质贫瘠的童年,程十?道给了她不?必艳羡任何人的富足、广阔的爱。
是以这?么多年来,她从未深究过自己从何而来、身?上流的又是谁的血。
人世多艰,能保全?自己已是万般不?易,她不?记恨抛下她的人。
她看着孟忻,心中有?了些许猜想。
“孟大人突然问起,是有?了我亲生父母的消息么?”
孟忻未曾想到?她竟然直接说破,更未曾想到?,她眉间眼底竟一丝情绪的波动?都无。
没有?激动?,没有?好奇,没有?期待,更没有?怨怼。
他忍不?住叹口气,心中既怅然又欣慰。
如此看来,至少那位养父对她很好。
他有?些迟疑地开口:“实不?相瞒,若是没出错的话,你的父亲许是我的一位故人。”
程荀微微睁大眼睛。
孟忻靠在椅背上,半仰着头,似是陷入回忆。
“那是泰和二十?五年的事了……”
泰和二十?五年,孟忻刚入仕没几年。老师去世、又得罪了当时的座师,他虽名?列进士前榜,在朝堂上却没什么声量。
在京中候缺几年,他终于拿到?调令——西北紘城的一个八品县丞官。
紘城远离京师,赤地千里、地瘠民贫。又是毗邻西北蛮族之地,最严重的时候离前线战场不?过百里,多年来屡次遭到?瓦剌、鞑靼人洗劫,说是生民涂炭也不?为过。
据说,此地除了漫天黄沙,最多的便?是死于蛮族人刀下老弱妇孺的坟包。
可?就是这?样一个地方,孟忻毫无怨言,当夜便?收拾行李,利落地走了。
马车行至驿站,崔媛来见他,抬着泪眼,凄凄切切。
“若是遇到?好的人,不?必等我。”
他站在几步外,说完这?句话便?转身?走了。
奔波半月,他匆匆上任。到?了此地才发现,紘城基本被将门沈家?的人接管,文官早被架空。
而他的上峰县令又是个屡遭贬谪、郁郁不?得志之人,早已没了为国为民的抱负,终日无所事事。
孟忻虽不?满现状,却也知道这?并非他一人之力就能改变的。他不?过一个八品县丞,终日在衙门里与文书、琐事打交道,手中无权无钱无人,又能做什么呢?
在西北漫长?而荒芒的日夜里,他遇上了孟其真。
孟其真此人不?过是紘城一位守城的千户,每日在城中巡视轮值。
孟忻最开始注意到?他,只因为每日他顶着月色下值时,总能遇到?巡视宵禁的孟其真远远地对他打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