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霞穿透纱帘, 散落在营帐之?中。室内一片寂静,只能隐约听到外头些许脚步声。

程荀眼皮微动,茫然地望着霞光中舞动的烟尘。

身体像被车辙狠狠碾过,全身无一处不酸胀疼痛。手臂几乎抬不起来, 大腿根更?是火辣辣的疼。

感官徐徐苏醒, 思绪也渐渐回神。她平躺着,终于想起昨夜发生的事。

古怪的驿站,埋伏的胡人?, 倒在血泊之?中的商队兄弟,独自?留下断后的李护卫,分道?而行?的沈烁, 被沼泽淹没的黑马。

还有永远留在那片滩涂的男人?。

想到这, 她后知后觉地往腰间一探, 匕首已经?被人?取下,身上的外袍也被人?脱了, 只剩下素色的里衣。

她艰难地从毛毯下举起手,衣袖上还残留点点血迹,手却一干二净,指甲缝里的沙土都被人?清理一清,连手心被缰绳勒出的血痕,也敷上了药粉。

看来,只是被人?脱去了脏污的外衫。

程荀心下一松,侧过脸,默不作声地观察所处之?地。

这是间不大的营帐,正对门帘的是一张矮桌,上头整齐地码着书册,几张舆图散落在桌边,方便人?随时取用。

营帐一侧放着一个?高大的武器架,一副盔甲挂在其上,旁边支着刀枪剑戟等利器。

想来,这是个?将?领的屋子。

视线转过来,屋子的另一面则是她正躺着的窄床,床脚还垒着几个?半开的木箱,依稀可见里头盛放的衣衫、书本?等物。

……这,未免有些太过私人?了。

她尴尬地收回视线,忽视心中的不自?在,暗自?琢磨待会儿要如何与那将?领说清昨夜发生之?事。

还未等她理清头绪,突然有人?掀开门帘走了进来。

程荀循声望去,来人?恰好挡住霞光,只留下一个?高大修长的剪影。看不清样?貌,倒更?显得那人?宽肩窄腰、英姿挺拔。

仅从体格看,这人?年纪应当?不大,程荀立马说道?:“这位小哥,劳烦您帮我通传一声,我——”

还未等她说完,那人?突然开口。

“阿荀,是我。”

程荀急急刹住话音,愣在原地。

晏决明迈步上前,程荀终于看清了他如今的样?貌。

四年的时间,他更?高、更?健壮,面容的线条更?加成熟冷硬。

大漠的风霜刀剑刮去了他的青涩,原本?温和儒雅的气度,如今像是挟了血腥与铁锈,令人?心神震慑。

若说从前的他是块温润精致的玉,叫人?心生向往;那么今日?的他,就是把出鞘的剑,陵劲淬砺、寒芒毕露,再?不必掩盖自?己的锋利。

他深邃的眼眸凝视着自?己,程荀忽而有些紧张。

在这漫长而短暂的对视中,她心中升起的第?一个?念头,竟是自?我审视。

她问?自?己,程荀,你?跟上他的成长了么?

晏决明喉结滚动,在她床榻前蹲下。

“阿荀,可有哪里不舒服?”

他声音低沉柔和,像是江南最上乘的丝绢,拂过她耳边。

程荀突然有些鼻酸。

“好像每次见你?,都是一副狼狈的模样?。”

她努力?压抑心中的波澜,撑起一个?笑,故作轻松地调侃。

她命令自?己,收敛起那些多?余的、泛滥的情?绪,至少要像个?故人?旧友,自?然而体面地应对眼前的场景。

可溶溶夕照中,眼前这人?静静凝视着她。那目光好似春日?消融的水,思念、悲伤、庆幸、喜悦,太多?复杂的情?绪满溢出来,顺着她干燥的皮肤流淌。

那流水轻而易举地冲塌了她的伪装。

她伸手抓住晏决明的衣袖。

“那个?胡人?,一路追着我,举刀要砍我。”

昨夜的恐惧和委屈像是开了闸,她偏头看着他,声音哽塞。

“还有,死了好多?人?。”

“商队的兄弟死了。他们、他们,本?不该死的……我怎么、我要怎么和他们家里人?交代?”

她苍白的唇止不住地抖动,大颗大颗的眼泪从她眼眶里滚落。

而那泪好似滚烫的铁水,一滴滴落到他胸口,钻心的疼。

晏决明再?也压抑不住心中涌动的渴盼和痛惜,伸手将?她揽进怀中。

久违而熟悉的气息将?她包围,四年里,无数个?她辗转反侧、担忧思念的夜晚骤然浮现眼前。

无数情?绪像是澎湃的浪潮,一头高过一头,不断拍向岸上的她。程荀头抵着他的前胸,痛痛快快大哭一场。

待她情?绪平复,夕阳已彻底沉入荒漠,屋中一片黑暗。

不知哭了多?久,可看着晏决明湿透了的前襟,她吸吸鼻子,讪讪推开他,躲进床榻里。

晏决明也不恼,转身去书案上点起油灯。

昏黄的灯光亮起,营帐里突然多?了几分静谧的柔和。

晏决明倒了杯温水,扶她坐起,小口喂她喝下。

温水下肚,程荀理智回笼,问?:“你?都知道?了?”

自?打见到来人?是晏决明,她心中就安定许多?。

不知为何,她对他好像有种无来由的笃信。不必怀疑什么、也不必操心什么,他会将?一切都处理妥当?,再?出现在她面前。

果不其然,晏决明点点头:“李显受了伤,好在于性命无碍。”

停顿一瞬,他继续说道?,“沈烁运气好,当?夜便进了紘城。追他的人?跑了,我已派人?前去搜寻。驿站里的瓦剌人?皆已伏诛。至于商队伙计与驿站老板,我都吩咐人?去收敛了。”

程荀心情?沉重,正要点头,突然眉头一皱。

“等等,你?说,瓦剌人??”

晏决明站起身,从身后桌案上拿过那把胡刀。

他细细观察她的神情?,试探问?道?:“阿荀,这是你?从那歹人?手里拿回来的?”

程荀自?然听出他的弦外之?音。她藏在毯子里的手不自?觉握拳,面上却轻描淡写地说了自?己如何将?他引至滩涂,又是如何彻底了结他。

说完,她迫不及待地继续反问?:“为何瓦剌人?要埋伏在驿站里?”

晏决明静静看着她,伸手将?她耳畔的碎发拨到后头,才开口道?:“若不出意外,朝廷派来签订互市条约的使臣与人?马,本?该昨夜抵达驿站。”

程荀本?因他突然的动作有些别扭,听他说罢,忍不住睁大眼睛。

“你?的意思是,那伙人?本?是冲着朝廷使臣来的,是我们误打误撞碰上了?”

“应是如此。”

程荀眉头紧蹙,下意识反驳道?:“不对,他们如何知道?使臣抵达的时间呢?况且,若是他们不在驿站停下,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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