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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路上的风雪。

狭窄的山脊,是翻阅群山唯一的去路。白雪覆盖高山之上,裸露的巨石横亘在山脊中?间,黑色的人点儿牵着马匹,弯腰躲避风雪,小心翼翼地从?旁穿行。

第四?张画,画的是雪原边缘的山林。

高大繁茂的松林中?人影绰约,枝叶之间依稀可见远处黑压压的大军。而画面正中?,却突兀地画着一株梅树。周围人来人往,一个小小的背影站在树前,仰头嗅闻着梅香。

第五张画,只画了一面倒在泥地之中?的瓦剌旗帜。

画纸边缘蹭上了些许血污,有人仓促擦去,却在纸张别?处留下了带血的指纹。

第六张画,画的是行军跋涉的夜晚。

一轮残月挂在天上,山谷中?密密麻麻塞满了行走的兵马。山崖之上,一人带着兜鍪,高高坐在马上,面朝着一座庙宇的方向。

第七张,第八张,第九张,第十张……

程荀蹲在木箱边,蹲得腿脚发麻,却身体?好似浑然不觉,只捏着那画册,一张张往后翻。

画册的纸张有些发皱,再往后翻几页,有些纸上落了水滴泥污,还有血滴被人擦去的痕迹。

这画也并不精美。画工平平无奇,没有旁的彩墨,一看便是用随行画笔匆匆画成的。几处线条还有些摇晃抖动的痕迹,像是在马背上行走时,匆匆画下的。

翻到后来,程荀几乎看不到行军打仗的内容了。

那皱巴巴的、笔触潦草的画里,画着烤得焦黑的野兔,画着山野间一丛绽放的花,画着从?遥远村落里飘起?的炊烟,画着弥漫晨雾的山,画着落日下的粼粼的河。

日复一复的筹谋埋伏、奔走列阵、对垒拼杀,日夜面对的刀枪血肉、牺牲阵亡,那一切真实的时刻,被他小心地藏在真实的世界里。

拿起?笔,他仍书写真实——那也是真实世界的一角,哪怕细枝末节、哪怕毫不起?眼,他也为她留下了。

就像她理解他如此下笔的缘由一样。

他同样理解,这是她希望他看到的世界。

程荀紧紧攥着那厚厚的画册,泪模糊了视线。

分离的数月,那些空荡荡的日子,那些逼迫自己不去想他的安危、他的近况的日子,那些拼命让自己忙碌起?来的日子,好像又被他一点点填满了。

她手指有些颤抖,翻到最后一页。

那一页没有画,只写了两句话。

“礼不似往年厚,吾之过也,甚愧。若他日……”

“只望……安好。”

本该写她名字的地方,只留了一个墨点。

泪顺着脸颊落在纸上,瞬间洇开。泪珠碰到墨点,顷刻间便交融为一。

程荀慌忙擦去纸上的泪,小心翼翼地放进怀中?。

再看看木箱里那一堆被油纸细细包裹起?来的腊鱼腊肉、干果饼子,程荀心里像是破了个洞,呼啸的风穿胸而过,吹得人生疼。

她呆坐半晌,嘴里只喃喃骂了一句:“傻子。”

第146章 争与论

程荀独自一人在屋中呆了许久, 再走出?房门时,庭院中?已不见人影。

推开门,寒风吹得人鼻尖发红,程荀拉紧外袍, 这?才发现天上已然飘起雪。

融融细雪映着庭院中四处悬挂的窗花彩绸, 红对子上也?覆了薄薄一层雪。伴着?声?声?爆竹, 一墙之外, 传来孩童追逐打闹的嬉笑声?。

时值晌午,家家户户忙团圆。灶房角落里空空的米缸,被人举着?布袋添进新粮。炊烟腾腾升起, 深巷里满是烟火气。

程荀站在廊下?, 望着?庭院里纷纷飘扬的雪, 翻涌的心绪渐渐平静下?来。

瑞雪兆丰年。

只望来年是好时节。

庭院外,贺川极有眼力见地带人离开,将?年礼安排好后,又匆匆跑回小院。

走到小院门前, 她慢下?脚步, 悄悄往里望了一眼,见程荀已走出?屋内,神色也?如常, 不由松了一口气,轻巧地踏进庭院中?。

“主子,王公子来了, 妱儿姑娘在前头招待呢, 席面也?备好, 就等?您过?去了。”

程荀收回思?绪,望向贺川:“好。年礼可都安置妥当了?”

“崔夫人与杜家送来的礼该分发的分发、该入库的入库, 都已安排好了。”她停顿一下?,回忆道,“门房上说,范春霖送了礼过?来,还有之前来过?府上的刘家、张家、钱家也?都送了。”

程荀眉头一皱,问道:“都送了什么?”

“倒也?都是些寻常年礼,没什么扎眼的。”贺川老实答道,“范春霖额外送了一副琉璃棋子,很是精美。”

……琉璃棋子?

这?琉璃物件虽不易得,却也?算不上多?么昂贵稀世?之物,更莫说以范家那般身家而言。

程荀若有所思?,又问:“那棋子可有什么特别之处?”

贺川摇摇头。

范春霖身份敏感,她也?不敢托大,当即便仔细看过?了。

程荀思?忖片刻,道:“那便先收着?吧。”

贺川应下?,犹豫一下?,又问:“将?军送来的年礼,主子要如何处置?”

程荀一愣,脸上露出?几分不自?然的神色,清清嗓子:“那箱狐裘先放着?,待正月过?了再说;还有一箱……送去厨房吧,这?几日就上桌。”

“噢,好。”贺川瞥了一眼那间门户紧闭的屋子,眼中?露出?几分好奇。

将?军这?回送来的礼,还怪……实在的。

程荀轻咳一声?,加快脚步,将?贺川甩在身后,大步流星走进雪中?。

画册藏在宽袖暗袋之中?,行走间,画册轻轻撞在手?臂上,一下?一下?,敲得程荀那颗心也?随之雀跃起来。

走到正院,桌上席面已备好,热腾腾地冒着?白烟。听循程荀安排,侧间也?安排了几桌席面,让尚在府中?的众亲卫一同团圆。

程荀刚在桌边坐下?,王伯元与妱儿便走了进来。他今日一袭月白衣袍,玉冠束发,全然不见往日要人在旁搀扶的狼狈,施施然在她对面坐下?了。

见状,程荀一挑眉,打趣道:“王寺丞这?腿好了?今日风雪大,道路湿滑,可千万小心,别又摔了。”

王寺丞伸手?随意作了个揖,懒懒道:“借程老板吉言了。”

妱儿忍不住背过?脸偷笑。

屋外风雪渐盛,屋内架着?羊汤锅子。一碗热乎的羊汤下?肚,亲友在侧,好像连月的奔波与不安都被抚平了。

席面上没有备酒,亲卫们喝着?甜汤,也?渐渐放开、不再拘谨,说笑起来。即便压低声?音,隔着?一扇屏风,也?能听见亲卫们的话音。

程荀、妱儿、王伯元、贺川同坐一桌。几人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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