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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竟逃过一劫。可即便?如此,偌大一个?张家,仍就这么七零八落地散了?。
宅子没了?,钱财没了?,从前?恩爱的妾室通房卖的卖、跑的跑。张子显拖着病重的母亲和勉强操持家中的胡婉娘艰难撑了?几日,终于颓丧地承认,这京城,他是再也呆不下去了?。
拿着手中最后一点?从小杨氏手里抠出来的银子,张子显带着家中仅剩的几人,一辆老旧的青帷马车、一架快散了?架的牛车,就这么摇摇晃晃出了?京城。
张家祖籍在岭南,此去不知前?路如何,张子显再也没了?从前?的心气儿。
可他又想,从前?张家在京城风光时,也没少照料远在岭南的族中远亲,更别?提属于他这一支的祖产,早该分回来了?!回了?岭南,未必就要过苦日子,况且他也曾高中进士,又有何可惧?
他撑着最后一口?气,下定决心,定要将?张家人都带回岭南过好日子。
而这“张家人”,自然不包括一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没有任何娘家支撑的胡婉娘。
被抄家后,张子显彻底撕下了?君子的面具,露出了?原本的面目。他白?日出门纠缠从前?在京中的同窗、同僚,盼着他们手头散点?银子;晚上回来,看着家中两个?病秧子,不能对老母亲撒气,便?将?矛头都对准了?胡婉娘,动辄挑刺、辱骂。
若不是陈婆子护着,恐怕张子显的拳头已经要落下来了?。
走到今日,再一次目睹身居之所被官府查抄,其中惊惧只?有胡婉娘自己明白?。她浑浑噩噩过了?这十几日,对肉身所遭遇的种种都好似失了?知觉,已分不清何为虚实。
难得清醒的时刻,是陈婆子抱着她流泪,哭着求她,姑娘,逃吧。
可胡婉娘却想,没有钱财、没有户牒,逃又能逃去哪儿呢?
逃到哪儿,都不过行尸走肉罢了?。
天未亮马车便?已启程,走了?一整日,此时早已出了?京城地界。
张家带的行李不多?,可算上他们三人,还有陈婆子和一个?从小跟在张子显身边的小厮,衣裳、吃食、路上用的器皿,满满当当塞了?一个?牛车不够,马车上也凌乱地堆着行李,将?本就狭窄的车厢挤得更加逼仄。
路难行,三人挤在马车里,张子显坐在正?中,老夫人与?胡婉娘分坐两侧。
老夫人仍半瘫着,口?歪眼斜,双腿打直压在胡婉娘身侧,久病加之几日未曾好生洗漱,熏得她头晕恶心,却不敢开口?抱怨。
一路上,在张子显的斥责声下,胡婉娘强撑着精神伺候老夫人。
喂水喂饭、更衣梳头,就连便?溺都要胡婉娘伺候。这路上荒郊野岭,她不敢违逆张子显的吩咐,只?能仍由他使?唤。
可直到马车顶传来一阵密集的雨声,她再也坐不住了?。
车厢拥挤,小厮坐在车前?赶车,而陈婆子则一人坐在没有顶棚的牛车上。陈婆子早已不年轻了?,比起老夫人也小不了?几岁,又怎抵得住这一场雨?
雨声渐大,拉车的黄牛忍不住在车外呜咽,思及此,胡婉娘忐忑开口?道:“能不能,让陈妈妈进来坐会儿?”
张子显正?闭眼小憩,闻言不耐地啧了?一声,胡婉娘声音猛地一收,可犹豫再三,又小声问道:“或者,找个?亭台休息会儿也好……”
话?音落,马车猛地颠簸一下,胡婉娘没坐稳,手下意识一抓,没想到竟拉住了?老夫人的腿,硬生生将?她拖下了?位子。
砰的一声响,老夫人身子滑落在地,又碰到了?堆放在马车里的瓶瓶罐罐,车内一片狼藉。
小厮赶忙刹住车,胡婉娘也心知不好,可暴怒的张子显已然红了?眼,不待将?老夫人扶起,竟反手将?胡婉娘推下了?马车。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丧门星!”他嘴里不清不楚地咒骂着,“一天到晚就念着个?下人,你便?与?下人住去吧!”
说罢,他猛地关上车门,只?留胡婉娘一人跌坐在湿泥地里。
小厮坐在车前?,不住扭头朝她看了?几眼。
急促的雨点?打在胡婉娘脸上,她眼前?一片迷蒙,什么也看不清。
陈婆子飞快朝她奔来,顶着一张打湿的竹席,哭着将?她拉起身,带她一步步走到牛车上,手臂颤颤巍巍顶着竹席,为她挡住了?半片风雨。
马车继续前?行,牛车紧随其后,陈婆子抱着胡婉娘痛哭出声。
“姑娘,您怎么能受这样的气……老天,让我替你吧!让我替你吧!呜呜呜……姑娘啊……”
在她撕心裂肺的哭声中,胡婉娘渐渐回过神,怔怔地看了?她半晌,她手伸进前?襟深处,取出一个?小小的油纸包。
陈婆子声音一静,抽噎着问:“这是何物??”
胡婉娘没有说话?,小心翼翼打开纸包,盯着安放在里头的两颗药丸子,半晌,拿起一颗直接塞进陈婆子口?中,陈婆子没注意,等咽下去,才反应过来。
“这是什么——”
话?说到一半,胡婉娘将?另一颗药丸子喂进口?中,不需就水,直接吞咽了?下去。
陈婆子急了?,以为是毒药,当即就要上手往她嘴里掏,声音惊恐,“主子,这可不能吃!”
可胡婉娘抬手捂住了?她的嘴,双目紧紧盯着她,在她耳边小声说道:“这是,程荀的人给我的。”
声音堵在嗓子眼,陈婆子讶然失声。
“抄家那日,程荀身边的侍女偷偷见了?我一面,给我递了?这个?。”她解释道。
陈婆子心中仍旧担忧,忙问:“她可说这药是何功效?”
胡婉娘目光放空,“她只?让人转告,说,这是最后一次。”
陈婆子眉头紧蹙,最后一次什么?
最后一条命,最后一句话?,最后一面?
总不能是最后一次相?助吧。
胡婉娘看着她,静静道:“妈妈,无论是最后一次什么,我都无所谓了?。”
“待在那畜生身边,与?死何异?”
陈婆子神色一痛,将?她抱紧,难忍哽咽。
雨声渐大,细密的雨顺着竹席的缝隙,如丝般落了?他们一身。
半晌,陈婆子低声道,“姑娘,就算是黄泉,老奴也陪您去。”
思绪渐渐混沌,胡婉娘喃喃道:“为什么?”
耳边有个?遥远的声音,断断续续说着:“……孩子……乳水……娘……”
头脑昏沉,眼前?视线愈发模糊,胸膛里呼吸渐渐稀薄,胡婉娘抓住最后一点?清明,嘴唇嚅嗫。
“娘……”
眼前?陷入一片黑暗。
马车内,老夫人杨氏歪靠着车窗,终于缓过劲儿,艰难地张开嘴。可无论怎么说,都是咿咿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