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坛痛饮一口。
陈云起不喝酒,这坛酒自然是为吴郎中准备的。
直到将一只烧鸡吃得干干净净,陈云起才看向吴郎中,开口道:“吴叔,我走了。”
吴郎中已经喝得半醉,他抱着酒坛,应了一声,没留意陈云起从药柜中取出了什么。
钩吻草是世间至毒,寻常难见,这几株还是吴郎中之前进山时无意发现的,对吴青阳再三叮嘱别乱碰,吴青阳顺口将这事告诉过陈云起。
就算有许多神通,修士也是人,钩吻对他们应该也有些效用。
陈云起将剩下的铜钱尽数放在了柜台上,这些钱,应该足够买两口棺木了——如果他还能留下尸首来。
最后,他站在矮榻旁,看着吴青阳心口那道凹陷的掌印,和他记忆中老者的手再次比对。
没有错。
陈云起腰间别着那把砍柴刀,抬步走出药铺,神情是异乎寻常的冷静。
陈云起一直都知道,自己只是个普通人,所以到头来,他救不了自己的妹妹,也救不了吴青阳。
但现在,他至少还有一件事能做。
陈云起当然怕死,这世上有几人能做到不畏惧死亡?
好在他已经没有牵挂了。
他没有父母,没有妹妹,现在,连唯一的朋友也将没有了。
小小的杏花里为什么突然涌入了这么多了不得的大人物,在这些大人物面前,他们什么也不是。
可陈云起不明白他们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连活下去的资格都被剥夺了?
依照市井流传的故事,这种时候该有个游侠出现,惩恶扬善。
但故事终归只是故事,除了吴郎中和陈云起,没人会在意吴青阳的生死。
陈云起想,没错,他的确是只是个卑贱低微,不值一提的庶民,但匹夫尚有一怒。
陈云起还有一把刀,一把原本用来砍柴的刀。
日头偏斜,午后的阳光越发刺目,空荡的陈家小院内,少女睫羽颤动,终于睁开了双目。
沉睡时发生的种种自眼前闪过,姬瑶张开手,那枝碧玉桃花落入了她掌心。
她眼中现出一点兴味。
这好像还是第一次有人送她花。
也是因为这枝碧玉桃花,姬瑶才会提早醒来。
微垂下眸,桃花消失在掌心,她看向了院外。
第十四章
急促的敲门声响起,门外,脸上还残存着几分醉意的吴郎中急得满头大汗。喝完那坛酒,他醉得不轻,睡了一个多时辰才悠悠转醒。
等发现柜台上多出的铜钱后,他心中立刻升起不详预感,陈云起这臭小子要干什么?!
素日最是抠门的人,怎么突然这样大方了?
吴郎中来不及多想,一路狂奔到了陈家小院。
门被突然打开,吴郎中身形向前扑了一扑,踉跄几步才站稳。
“云起?!”
他没有找到陈云起,只看见了厅堂竹椅上的姬瑶。
“是你……”吴郎中认出了姬瑶,喃喃道,“你还没死?”
怎么会,她受了那么重的伤……
他承认自己医术不精,但不会连那么明显的伤势都诊错。
不过现下他无暇探究此事,如今更重要的是陈云起的下落。
“云起呢?你可知道云起去哪里了?”吴郎中也只能向唯一在陈家小院中的姬瑶发问。
姬瑶望向远处山林,淡淡说了句:“去送死了。”
吴郎中怔愣在原地。
姬瑶未曾再说话,她没想到,自己沉睡两日,杏花里中却是生了不小变故。
即便她如今仙骨俱碎,此间发生种种在她眼中仍是无所遁形。
所以她也能看到,陈云起快死了。
他将姬瑶带回家中,让她得以避开日光,不至神魂寂灭,所以姬瑶还他一命,用两枚杏果修复他被人暗伤的丹田。
因果本已两清,但现在,陈云起还不能死。
姬瑶要做陈稚,陈云起便最好活着,因为他是陈稚的兄长,是姬瑶维系陈稚这个身份最好的选择。
所以陈云起最好活着。
姬瑶缓缓从竹椅上站起身,她的动作很慢,僵硬得像是一具被人操控的木偶。
吴郎中看着这一幕,心中升起一股寒意,她……
被放置在一旁的油纸伞飞上前来,浮在姬瑶身旁,吴郎中惊惧地退了一步。
姬瑶没有理会他,向前踏出了一步。
下一瞬,她的身形便出现在日光之下,同一时间,油纸伞蓦地撑开,浮在半空,为她遮蔽住上方日光。
玄黑披风下,姬瑶脸上苍白得不见一丝血色,也不见任何情绪,她再次抬步,身影已经消失在院中。
吴郎中愣愣地望着她消失的方向,许久,咬牙追了上去。
杏花里外,山林深处。
老者盯着陈云起,阴冷目光让人有不寒而栗之感:“你回来得太晚。”
陈云起低着头,姿态难掩畏怯,他低声回道:“我对山路不熟……”
这句话当然是假的,他在这山里砍了快十年的柴,对这片山林的了解,绝不亚于杏花里中经年的猎户。
不过这件事,梁叟当然不会知道。
他冷冷地扫了陈云起一眼,算是接受了这个解释,随后抬手一抓,陈云起手中盛满汤药的木碗便落入老叟手中。
若是陈云起在汤药中下毒,那他现在已经是具尸体了。
以化神修士的感知,汤药中若有异常,如何瞒得过梁叟。
一旁,陈云起缓缓抬起头,盯着眼前瘦弱阴沉的老者,那双眼中压抑着汹涌波涛,似乎随时要将人吞没。
他只有一次机会,陈云起的手握住了别在腰间的砍柴刀。
就算梁叟深受重伤,难以起身,也不是一个凡人轻易能斩杀的,陈云起早就从玉琢口中了解了五境修士的可怕。
他清楚,自己将要做的事,或许和蚍蜉撼树,螳臂当车没有分别,可就算如此,他也不能什么都不做。
凡人或许是蝼蚁,但蝼蚁,也有出刀的权利。
陈云起的手握紧了刀。
山风刮过林间,古树参天蔽日的枝叶中投下微末日光,周遭除了风声什么也听不见。
就是这一刻,陈云起拔出了刀,少年的身体高高跃了起来,刀锋落下的方向正是闭目修行的老者。
那是他出过最快的一刀,如白虹贯日,刀锋携雷霆之势,落在了修士最为重要的黄庭之处。
鲜血自伤口涌出,梁叟猛地睁开眼,对上陈云起满是仇恨的双目。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一个凡人,竟有胆子向自己挥刀。
这一刀出得太快,加之他本就在调息镇压水精,猝不及防间竟让陈云起得了手。
干瘦如树皮的脸因为愤怒更显阴戾,梁叟含怒拂袖,落在山石上的陈云起便倒飞而出,身体撞上地面